手术室门开了，倪洋起身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差点绊倒小女孩，好在他手长，急忙捞起她冲到医生面前。
医生扯下绿色的口罩，露出一张严肃的面容，倪洋心里凉了半截，这个表情一定不是好消息！他强撑着心脏的动力，努力挤出几个字："怎么样了？"
医生问道："你是罗蓝的家属吗？"
倪洋摇了摇头，原来不是李若素的主刀医生。
"罗蓝是我妈妈！"小女孩从倪洋的胳肢窝里挣脱出来，叫道。
医生看了她一眼，抬头问倪洋："这是你的孩子吗？"
"哦不是，我不认识罗蓝。"
"哦？罗蓝的家人呢？还没联系上吗？"医生问旁边的护士，得到的回答是罗蓝是个单亲妈妈，她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
医生皱眉，眼里露出不忍的神色，他蹲下来，让自己的目光跟小女孩的眼神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孩子，叔叔已经尽力了，你的妈妈伤在脑部，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对不起！"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医生，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医生叹了口气站起身，对身边的护士嘱咐道："帮忙联系福利机构，别让这孩子无家可归。"
护士点点头，心疼地看着小女孩，她还太小了，要她面对连大人都无法面对的生死离别，这的确太残忍了。她只有一个妈妈，以后她将成为一个孤儿……
"你别走！"小女孩忽然扑倒，紧紧拖住医生的大腿，喊道："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妈妈！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众人皆惊！一个弱小的小孩子，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将一个成年男子狠狠扯住，让他无法摆脱。两名护士上前，合力才将她拉起来，小女孩继续哭闹，不断扭动身体，她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敌意，拳打脚踢处丝毫不在乎力度。
护士护着医生匆忙离去，他们每天面对的死亡和离别太多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亲人他们也见过太多了。他们是医护人员，并不能主宰生杀大权，一句尽力了在外人听来好像很轻巧，然而在他们看来，说出这句话却需要极大的勇气，可那是他们的职责，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压力。尽力而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姚主任还有下一场手术，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志愿者。"留下的一名护士将小女孩放置在角落的椅子上，说完匆忙要走，倪洋拉住她急问："我老婆怎么样了？"
护士顿了顿，道："跟罗蓝一起送来的女伤员是你老婆吗？她还在手术室里抢救，你再等等。"
倪洋抬头，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里面的手术仍然进行着，他的老婆，李若素，还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小女孩嚎啕大哭，倪洋不得不坐在她身边安抚她。可是他哪里有哄小孩的经验呢，更何况这是个陌生的小女孩儿！他本能地对她心生怜惜，却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你爸爸呢？"他问。
"我没有爸爸！"小女孩大声哭喊，此时，全世界都是哭泣的，在她眼里，一切都那么的悲伤，或许，这一天会成为她这一辈子中最难过的一天。
倪洋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样问无疑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你还有其它亲人吗？"
"没有！我只有妈妈一个人！"小女孩继续哭道："我是个孤儿，妈妈领养了我，可是她也走了，我又是个孤儿了！"
倪洋震惊，心疼极了，她的苦闹声在安静的手术室走廊中响起回音，他只好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不会的，你这么可爱，不会成为孤儿的，别哭了，乖孩子！"
或许，他可以想办法帮助她，可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李若素身上，对她的担心打乱他所有的心绪。
小女孩在他怀里安静了不少，但哭泣仍然在进行着。倪洋对她升起一股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情来，这一天，他们共同面对至亲的生死，这种缘分也是难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倪洋问。
"罗念曦。"小女孩儿伴着哭泣声断断续续的，但她仍然保持着清晰的表达能力，这么小的孩子，说起话来，居然有那么点儿播音腔调，再看她脏兮兮的脸蛋儿，仍然能看得出来是一张漂亮可爱的脸，五官非常精致，尤其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让人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你几岁了？"倪洋又问。
"七岁。"
倪洋试图用跟她聊天的方式转移彼此的注意力，很快，志愿者来了，他们带走了罗念曦，走廊上只剩下倪洋一个人。
他蜷缩着身子，双手交握挂在膝盖前，脑海中陷入一片空白的茫然状态，时间越久，他越来越觉得冷，久了他的双手和双腿止不住发抖。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他心里的希望燃起来又灭了，复燃了又熄灭，如此往复，他心里实在没有把握，面对未知的恐惧，让他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除了等待，他别无他法。
"咔嗒"灯灭了！
门开了！
主刀医生先走了出来，他把口罩摘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刚刚完成三小时的战斗，面容难掩疲惫。
"你是李若素的家属吗？"他问。
"我是她的丈夫。"倪洋焦急地回答。
"哦，手术还算顺利，她的腿部遭到重创，碎骨已经取出来了，但她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中。"
"她还有生命危险吗？"
"手术后需要观察24小时，只要不出现其它病变反应，就没事了。"
"那就好，感谢你，谢谢医生！谢谢！"倪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他紧紧握住医生的手，喜极而泣，除了感谢，他心里没有其他感受可以表达了。
"她伤的是膝盖和小腿，未来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这，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倪洋此时哪里管得了什么后遗症，只要她脱离生命危险，只要她活着，这比一切都重要！
很快，李若素的病床从手术室推出来，送往加护病房。她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苍白得像漂白过的白纸，她闭着眼睛，看上去那么柔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倪洋守着她，这一夜，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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