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
经历过饥荒劫难的城邦更了解粮食对于自己的价值, 因此在饥荒之后对于种粮食有了深深的执念——这不仅是主神与王一个人的想法，更是根植在了所有臣民心中不可磨灭的伤痛。
这是历史，不能忘怀。
周围的城邦都在暗自嘲笑，嘲笑基什在离开扎巴巴之后竟然连以前的王者之气都抛弃了——基什一度很繁华，繁华到了让其他城邦的商人迷乱了双眼的地步。
那时的基什美轮美奂, 穷奢极欲，从王宫到平民, 每个人都试图用装饰品将自己打扮成最美貌的样子。在一片岌岌可危的繁华下，踩在悬崖边跳舞。
后来的阿伽也会想起之前基什的样子, 存在于大贵族口中的基什的样子。
会怀念那种物质看起来很丰饶的阶段, 但同时更警惕, 警惕自己没能看清城邦的实质, 以及城邦究竟要以什么为基础。
而答案，在他跟着雪莱踏遍了基什的土地之后，早就清楚了。
民以食为天。
有了足够的粮食, 有了足够的积累，才有可能在闲暇的时候歌颂与欢唱, 才有可能突发灵感发明更有用的工具, 才有可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去纺织去酿酒, 才有可能支持更多人去做其他田间地头以外的事情。
游商、军队、艺术……
最终的一切，都需要依靠基什自己的粮食, 延伸出来。
想明白这个道理, 阿伽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雪莱会在很多的政令上有和别人不一样的角度了——因为要保证基什城内粮食的供应, 所以大力发展主粮的种植而减少其他种类的种植, 哪怕花更高的价格去购买其他地方的蔬果；因为要保证基什城内粮食的积累，所以即便研发出了基什酒，也要购买其他地方的麦酒进行二次加工，哪怕成本高昂；因为要保证基什城内粮食的战略持续，所以在有足够能力之前，答应了其他城邦联盟的无理要求，哪怕国库和人民都会再度吃紧。
危机不在的时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奇怪的。
但当危机来临时，她早就打算好了一切。
银发红眼的女神带着微笑，让他发布可能开启他成为北方霸主之路的那一条政令。
去吧，我的少年王。
她的眼睛像水，又像是宝石。
闪着不可捉摸的、温润优雅的光芒。
主粮一粒不出城邦。
这个政令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北方地区震动了。
若说大城邦还好，那么之前参加这个涨价联盟的小城邦几乎一夕之间就面临着灭国的危机——不少城邦因为基什制造基什酒的原因，用了存粮酿酒，并且将很多种子都进行了发酵，导致本年的产量并不如之前多；还有的因为基什蔬果的种植异常少，大规模种植芜菁和葡萄发了大财，以至于农田几乎没有人耕种，所有人都在搭理葡萄架和绿叶。一般来说这都可以从基什买粮食解决，但基什一旦拒绝输出粮食，那么他们能支撑下来的可能只会肉眼可见地减少。不仅仅丰收节会非常难看，或许这个寒冬都撑不下去。
那将会是怎样的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谁都无法想象。
小城邦如此，大城邦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的利益其实都输送进了王和贵族们的口袋里，但这些钱多半用于购买价格更高昂的基什酒和神庙特供的神仙水，用以滋养灵魂和肌肤了。
算来算去，哪怕是逼基什减税让他们暂时得到了些许利益，但是总的来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因为基什再限制价格和减税，花出去的钱依旧是实打实的。
至于扩大规模再生产，就更别提了。
而且比起小城邦，规模更大的地方问题其实也更多。
“你不要看巴比伦、尼普尔这些地方好像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问题一旦爆发出来，远比小城邦摧枯拉朽。”
吉尔伽美什看着泥板，面无表情：“当年基什的问题其他城邦同样有，大贵族联合其他贵族一起分夺王权，要么就是王权依靠神权压制贵族集团，总之没有一个不内斗。”
基什的问题是王太年幼，所以恶化的速度太快。
好处也是王太年幼，所以雪莱来了之后很快就把他扳回来了。
“那基什王会成为北方的不王之王。”
吉尔伽美什想起黑发黑眼的少年站在雪莱身后沉默寡言却又倔强的样子：“或许来挑战本王也未可知。”
西杜里有些意外，不过吉尔伽美什又不了一句话。
“但若那位主神在，恐怕便不太可能了。”
“诶？”西杜里更意外了：“这是为何？”
“……呵。”
乌鲁克的贤王说：“那位主神，只怕是心悦本王了。”
“吉尔伽美什真是个讨厌鬼。”
雪莱翻看着泥板，看到基什酒的分销账目就觉得心里一痛：“那么多钱都被他坑走了，我感觉自己损失了好多！”
阿伽乖巧地坐着，看着雪莱发火，勾起嘴角。
“可若不是那位王，或许南边的酒也没法卖得这么顺利。”
这倒也是。
吉尔伽美什所在的乌鲁克虽说地方不大，但是对周围的影响力远远不是基什这个北边城邦所能比的。从北到南的商路上其实有不少艰难险阻，雪莱曾经联系过其他城邦护商，颇有成效，但战线太长还是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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