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几乎是绝望地感受着知觉的消失。
无论天资再怎么好，他到底还年轻, 生在和平年代, 又时常被保护着，甚至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劫。
直到今天。
直到此时。
恐惧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滋生, 即使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也没有用, 继腿之后，腰部以上也感受到了僵硬，顾疏紧紧攥着手机的手已不再灵活，这唯一的通讯工具掉落在地。
没有时间去拿符箓。
也不知道此时的情况对应何等样的解法。
两具石像摔成粉碎的画面在脑海闪现, 顾疏扭头去看两位同门，只看到他们的石像，脸上是惊骇的神色。
要……死在这里了吗？
“静心。”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如金如玉, 自有一种决断一切的魄力，让人不自觉听从：“它们的力量来源于恐惧。”
恐……惧？
顾疏花了0.1秒来理解这个意思, 他深深呼了口气——按照身躯被石化的速度, 在这口气出来之前，他就会完全失去反抗的可能，但此时此刻，这个行为却顺利完成了。
这么快就克服了？
资质悟性的确都是上上之选。
饶是以秀江水神的眼光，也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
“我、我……！”
死处逢生，感受到知觉由上而下逐渐恢复, 顾疏跺了跺脚, 身体表面的粉尘簌簌而下, 激动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道谢卡在口中，他噎了一下，神色惊慌道：“他们呢？还有救吗？”
“不急。”
江清饶有兴致地摆弄着掌心中的什么，顾疏勉强镇定下来，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个半透明的气团，飘忽不定没个形状，在青年的手心里左冲右突，却怎么也离不开那方寸之地。
“是它？”
顾疏睁大眼睛，仍然看不清那气团的模样。
或者说，本就没个模样。
“把你们的遭遇告诉我。”江清伸手把气团捏成各种形状，淡淡道。
“好！”
顾疏整理了一下语言，娓娓道来，“变故是在我们进入一条岔道时发生的……”
他省略了许多不必要的情节，也没有喊师门的打算。
其一自然是害怕来不及，谁也不知道被石化的人距离死亡有多远；其二则是——眼前的江清，太过让人信任了。
能够在几秒内赶到自己身边，一眼发现问题的本质，云淡风清的语气和游刃有余的姿态，都透出一个事实。
眼前青年模样的人，或许比掌门师兄……不，比整个天师协会都要可靠。
这样的力量，早已超过天师了吧。
似乎被玩弄狠了，又似乎终于理解了自身的处境，气团停止挣扎，发出一声轻微的、漏气般的声音，窝在青年手心，不动了。
体积似乎缩水了。
这模样，简直娇小、柔弱又可怜。
完全想象不到它的凶残——
“我大概明白了。”有田螺姑娘这样的情报来源，江清分析判断起来颇有把握，“这是阴间食物链底层的小鬼，太过弱小没有正式的名字，捕猎时通常是先麻痹猎物的腿脚，层层递进。”
“在整个身体完全被石膜覆盖之前，所谓的石化，只是因由恐惧而产生的错觉。”
“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恐惧，它们能做的仅仅是麻痹你的腿，并镀一层石膜。”
“而鬼是没有身体的。”
没有办法专门麻痹腿的魂……魂魄是一个整体，这小鬼的力量一次不足以麻痹那么大块。
——对人类的凶残。
顾疏默默在心里补充。
在江清不紧不慢的叙述下，他的心情也逐渐恢复，慎重道：“还请江道友施以援手。”
如此大恩，顾疏必不敢忘。
他日……
这些话在口中打了个转，终究没有说出。
以顾疏的聪慧，已然意识到了某个事实。
如果说，他和他的圈子叫做“天师”的话，江清显然已跳出这个圈子，属于“修仙者”，甚至更高的级别了。
蜉蝣之力，安敢轻言报答？
顾小天师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假如神色能翻译成文字，会不会是“结草衔环以报”？
江清拨弄了一下手心里装死的一团，道：“这种东西，其实没有智慧。”只会简单的趋利避害，脑子全被觅食占据。
哦，从神经结构分析，它们没有脑子。
面貌昳丽的青年懒散地伸出弯曲指头，叩向那气团。
气团弥散开来，再也没有重聚。
它消散了。
可已经在人身体里的怎么办？
“搬吧。”
“啊？”
直到把纯合子师叔和孟林师侄的石像浸入泉水，顾疏依旧不知道这是什么疗法。
但肯定是有深意的。
江清在路上告诉他，心性越坚定、产生的恐惧越少，石膜中的人存活的时间也就越长。
没有足够的恐惧，无名小鬼——就叫石像鬼吧，不管是不是和西方鬼撞名了，很慢才能把皮肤之下的血肉内脏一并石化。
温柔的水流缓缓起伏，在内里未完全成型的石像上冲刷而过，顾疏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某一个瞬间，两道半透明的气团争先恐后的从石像里冲出，飞离不到一丈距离，便破碎成微尘。
“怎么了？”
顾疏忍不住喃喃。
“共振。”
江清言简意赅，“它们的频率差不多。”
顾疏：“……”
哦。
所以你之前不是在逗那个小鬼玩，而是在算什么频率它受不了吗。
一直能听能看但动不了，如今总算能动了的孟林&纯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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