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又仔细看了看那道人物剪影。
酆都同样被黑暗笼罩, 好像白天永远不会到来那样, 但到处都有灯光, 空中的孔明灯，建筑上的灯笼, 人们手中的花灯……
这是一座不夜之城。
横幅被照亮。
毛笔勾勒的长发少年, 样貌清秀, 一双眼睛明如秋水, 高光点的恰到好处。
正是他第一次上岸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 江清没有察觉到被跟踪或窥视, 遇见的也都是普通凡人，蹲守村子祠堂的老人只懂些术法皮毛, 可以直接忽略。
与其思考“见过面的人泄露了他的模样”这种可能性, 画师凭借他人的口头描述——江清可以确定没有被拍照——便将人物像画了出来，不如直接默认是岳鹏做的。
以大鹏的实力，自己的确发现不了什么。
无所谓。
现在的模样已和起初不同，能靠剪影认出人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很明显了，这是个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能看懂的画。
意义何在？
江清眨了眨眼, 看着城内除了些许特征，神情动作和活人没什么两样的鬼, 跟在别鬼后面入了城。
仿佛穿过一层隔膜，喧嚣声迎面而来。
因着没有遮掩的缘故，他很快被发现, 有人热情地迎上来, 给他塞了本叫《酆都指南》的小册子, 塞完还多看了他几眼，似乎希望能被叫住，见江清没反应，只能依依不舍地告辞。
江清找了个酒楼坐下。
地府的货币当然是冥币，江清并没有储备，而且，他很怀疑直接带有没有用。
其他鬼的，可是阳世的亲人烧来的。
小龟在兜里动了动，“大王，我可以出来了吗？”
江清把探头探脑的小龟捞了出来，放在桌面小册子旁边。
小龟随意瞅了两眼那更像旅游指南的册子，并没有多少兴趣，而是兴致勃勃道：“大王，横幅上的人就是你吧！所以你怎么会成了这里的太子？是那位大鹏前辈弄的吗？所以大鹏前辈就是……阎王？”
江清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既然原本的地府已然破碎，孟婆不在岗，那么也许原班人马都不在了。
这样推断的话，现在看到的井然有序的情况当然是有人打理才形成的，而打理的人一定足够强。
大鹏完全有这个资格。
阎王这个头衔估计是被别人喊出来的，江清都能想象到被这样称呼的大鹏是感觉到了怎样的枯燥与乏味，也难怪他紧接着就把锅甩给自己。
江清虽然只见过大鹏一次，可练过大鹏给的本命功法，由其多少可以推断大鹏的性格——潇洒肆意，正如风般自由自在，这样的人不爱束缚，处事随兴，更不会长期待在一个地方，承担上本不应承担的责任。
“确定是太子吗？”
“八成是，那双眼睛我不可能认错的！”
“你没看错？”
“城东的横幅就是我挂的，我近距离看过画像，真的是一模一样！”
“太好了，我们终于要有老大了吗！”
……风吹来细碎的话语，江清漠然投注视线，见到一队官兵打扮的鬼，便从容来到栏边，同时消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大鹏不愿意担起阎王的责任，难道江清就愿意吗？
不。
被一同隐身的小龟看着官兵匆匆而来，寻不到目标又失望而去的背影，吃瓜的心蠢蠢欲动，“大王，他们说‘老大’，是想要投入大王麾下的意思吗？”
“你看。”
江清登上高楼，示意小龟俯瞰这座城市，和更远的远方，“这样的地方，哪里有人间千分之一好呢？”
宛如被打碎又粘好的花瓶。
尽管经历了相当用心的修缮和重建，可破碎的痕迹却无法掩藏。
一路行来，这已经是他见到的、最完善的魂魄聚集地了，更多的是木头建成的简陋村庄，还有草棚和山洞这样的居住地，另外，传闻中应当存在于地府的三生石等名胜也没有见到……百废待兴。
如果当了这个阎王or代理阎王，肯定要劳心劳力发展各行各业，首当其中搞建设。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江清对这个烂摊子是拒绝的。
“对哦！”
小龟迅速get到了江清的意思，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当了这个太子，岂不是要做牛做马！”
这是阴谋！
自家大王根本不适合这个黑漆漆的地方！
小龟愤愤道：“大鹏那厮不安好心！”
从“前辈”变成“那厮”，可以说是非常真实了。
江清险些被这鲜明的立场逗笑，仍是道：“叫前辈。”
小龟：“哦……”
“不论怎么说，我的诞生和成长都要承他一份情，还是客气些好。”明灯飘摇不定，江清接住一盏乘风而来的灯，发现上面还画了只燕子，“何况，他很强。”大鹏比江清强，所以江清可以接受对方的做法；但江清当然也比这些官兵鬼强，因此那些官兵鬼被安排，也很正常，不是吗？
“嗯。”
小龟点点头，全面认可这个说法。
脚步丈量过这个城市后，江清得到了很多消息。
似是而非。
酒楼里，仍旧保留着“说书先生”这个职业，江清便从此知道了阴间近期的变化。
这儿的变化实在太少，所以哪怕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依然被鬼们津津乐道，包括满身金光、令人无法直视其容颜的阎王大人，以及阎王大人的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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