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安静的营帐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睡着了吗？”胤祯问得极轻。
“睡着了。”缡宁闭着眼答道。
胤祯“嗤——”的一笑，支起身看着缡宁。帐内漆黑，只隐约看见缡宁白晰的脸。胤祯摸索着将她搂了过来。
“深更半夜的干嘛呀？天明时就要拔营，小心没精神。”
胤祯不语。过了一会，他却又唤道：“离离？”
“嗯？”缡宁朦胧欲睡。
“我真高兴……”
“嗯……”
“你不问我为什么高兴？”
“哦，为什么？”
过了半晌，胤祯却又说：“我很高兴。”
缡宁又好气，又好笑，睁开眼嗔道：“你是安心不让我睡是吧？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呢。”
胤祯笑了一笑，静默片刻，轻轻说：“我到现在才真的放心了……”
“你在担心什么？”缡宁微微皱眉。
胤祯却又不出声了。正当缡宁开始不耐烦，他忽笑道：“那天我与四哥急着找你们，远远先听见你的歌声，便循声上山，然后听见小四嫂大叫四哥的名字，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呵呵，我转头看四哥，他——”
“他怎样？”缡宁忍不住好奇。
“当时四哥瞬间极不自然，我敢打赌他脸红了。因为十三哥看了四哥一眼就问‘四哥你是不是中暑了脸这么红’哈——”
“呵呵……”缡宁忍不住笑了，“十三阿哥他真有一套……后来呢？”
“后来么，四哥没有理会十三哥，当先走了。”
“呵呵！”两人一起大笑。
“那，你听见我喊时，你……？”缡宁不好意思地住了口。
“我什么？”胤祯故意问。
缡宁不上他的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听。”说完转个背闭目不理他。
胤祯轻笑了声，贴在她耳后说：“为什么才喊两声就换成‘允禵’了？你不是说那是我俩的秘密么。你都想象不出四哥十三哥看我的眼神！”
缡宁心中一动，“允禵”是雍正给弟弟改的名，现在却被自己提前叫了出来，这——
“……想不到四哥也有这样的……”胤祯似在自言自语，“从小，四哥在众兄弟间都淡淡的，只对十三哥特别不同些，对我这个亲弟弟反觉疏离，虽然表面上事事让着我，可是……”胤祯顿住了，过了一会，才说：“离离，你明白么？”
缡宁怔怔的不语——历史上有许多关于雍正与太后、同胞亲弟之间关系紧张的推测，原因不外乎是母子三人相似的执拗性格、德妃偏爱小儿子，而胤禛又与养母佟妃感情深厚等等。想起以后他们之间的纷争，缡宁感到一种恐惧。
“……但我最近却觉得四哥并不是我想象中般严苛寡情，他……想不到他竟会对小四嫂这般纵容，我原本以为他是绝不会容忍的！”胤祯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这位小嫂子可真了不起！”
缡宁压下纷起的思绪，勉强笑道：“我才发现原来你竟也八卦！”
胤祯不解道：“我竟也八卦？什么意思？”
缡宁真的笑了：“没什么，赞你呢。”
“少糊弄我，听你的语气就不是好话！”
缡宁“咭”地一声笑。胤祯有些懊恼，说：“就恨你们那样！”
“我们那样？跟谁？”
“就是你跟小四嫂哪！好像要显示你俩有多默契似的，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缡宁忍不住又笑：“你也这么介意？为何不学学四……阿哥与八阿哥？却去学十阿哥跟兰姐姐作对。”
胤祯哼了一声，似想反驳，却不知为何没再出声。缡宁有些奇怪，忍不住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以她那种性子，不知四哥……”胤祯犹豫着，忽转了口气，“我真高兴看到四哥这样子！”
缡宁笑道：“你已说了好几遍了！阿弥陀佛，我真高兴你高兴，但愿你不要再与兰姐姐过不去，也希望你们两兄弟彼此亲亲热热，别再心存嫌隙。”话一出口，缡宁便后悔了。
沉默良久，胤祯才道：“你只明白一部分。你不了解四哥，他看似无争，可是他想要的东西从不会轻易放手！……自从那个晚上，我在万春亭外看到他那样抱你——”缡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重复：“万春亭外……”胤祯连忙缩口，将她紧紧拥住。
“你说的那晚，是你指婚的那个中秋晚上吗？”
“……是的。”胤祯苦涩道：“当我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知有多痛！我——”
缡宁打断了他，颤声道：“四……四贝勒他真的来过？”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伤心的中秋之夜，随之而来的争吵、别离与承诺……她猛然想起那场争吵中胤祯的确提到了胤禛——而自己，而自己醉跌在地时，也似乎曾有人抱起自己，也曾有人在耳边低低安慰——可她原来以为那是梦！胤祯刚才说：“我在万春亭外看到他那样抱着你……”
——他那样抱着我！原来不止在上元节那天的水云亭，早在另一个月圆之日，他，他竟然已……
缡宁心中一片混乱，眼前闪过四阿哥深不可测的眼神——不知怎的，她努力回想与胤禛有关的一幕幕，他的面容模糊，唯有眼神却清晰异常。平静的、难测的、焦灼的、痛惜的……她想不透他这样的人为何对自己竟会如此痛惜。马佳.缡宁的这张脸虽然美丽，但这皇室里还会缺少美女吗？心计深沉的四贝勒怎会为一个女人而不惜挑起亲弟弟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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