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头看向屋顶：“我若是有了本钱做生意，我就开报馆，象《申报》老板史量才一样，自有手下记者写稿、自有邮局替他送报纸、自有满街的报童替他卖报纸——”
老胡用手轻拨了一下从桌上垂下一角的报纸：“象我这样的老粗每天也要花钱买份报纸，报上说了，去年《申报》平均每天的销售量在十五万份以上——”
老胡感慨了一声：“十五万份。每天要进帐多少大洋啊！”
“是赚钱！”黄麒麟笑着说：“但他身为老板，这内内外外各方面的事儿都要懂啊！要操得心应该更多呢！”
“粪难吃！钱难赚啊!”老胡幽幽地感慨一声：“舞女卖身。咱们搞特务工作的是卖命啊！”
黄麒麟摇头笑了笑。
他觉得老胡这人其实挺好的，除了烟瘾确实大些外，并没有别的坏毛病，并不象组里别的组员。有的无酒不欢、有的喜欢逛妓馆、有的喜欢赌博等等。
老胡扔了烟蒂：“好了，不打扰你写小说赚鞋油钱了！”
他躺进了被窝里。为了避光，侧身转向了里面。
“其实写小说的人和咱们搞特务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老胡说。
“什么共同点？”黄麒麟好奇，一时还想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共同点。
“写小说的将小说发表在报纸上，就跟咱们出门办事儿一样，都是用得化名！”老胡说。
“那个不是化名，”黄麒麟笑着说：“那个叫笔名！”
“不过不要叫组里那些人知道你小说的事儿！”老胡临睡前又幽幽地来了一句：“搞特务的写小说，会让那帮家伙笑掉大牙的！”
“知道了！”黄麒麟笑着说。
夜静静的，该睡的都睡了，爱闹的在外面还没有回来。黄麒麟咬着嘴唇、蹙眉构思着小说的情节。
黄麒麟想写一个感情的小说，有两个青年，互生好感，他们就背着人偷偷地谈恋爱。论起来这两家也都是平常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那男青年便央家里人去女方家作媒，家里人奇怪他为什么非要娶那个女孩子。男青年便说了两人已经认识、并互有情感的事情。男青年母亲听了，却认为那女孩子竟然背了家人偷偷和陌生男子到外面谈情，便不是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定是水性杨花之流。遂坚决不同意男青年和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并给他另聘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男青年本不同意。但看到母亲以死相逼，他又是个懦弱、善良的性格，遂做出了让步。婚后，男青年与妻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但他并不快乐，心里时常想着那个女孩子。日子便一天天的过下去了ﾞﾞﾞﾞﾞﾞ
在脑海里想得还顺畅，可落到纸上就有些难了，要考虑用什么样的方法、什么样的语言，想一想别人的小说都是怎样组织的。这样写写改改，直写到听见喝醉酒的“刘哥”踩着楼梯、哼着戏曲上楼的声音，黄麒麟知道，已经很晚了。看了看，只不过写了几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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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和沈醉走到邮局。取完信回来，赫然发现沈醉的那辆“黑赤兔”竟然撑在大门前，且换了一把新锁。
黄麒麟心中惊奇，昨天看沈醉一副轻松不在乎的样子，他有些相信程哥是有办法找回丢失的车子的，但没想到会这样快。
沈醉却一点儿也不惊奇，从口袋里掏出了原先那把钥匙，随手扔了：“妈的，这小蟊贼，害得咱们俩杠了一上午的腿！”
进了组里。徐昭波并没有在，将信件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两人出了徐昭波的办公室，有个在组里的特务叫沈醉：“哎，沈醉。有个小瘪三给你留的钥匙！”
沈醉接过了钥匙问：“程哥呢？”
那特务说：“还没回来呢！”
沈醉说：“好吧，改日当面再谢！”
黄麒麟心中的谜没有解。拉沈醉到楼上他的房间，让他讲一讲是怎么回事。怎么程哥竟有这般本事。“程哥”昨晚回来的晚，应该是今早才知道沈醉丢车子的事情。竟然中午便在这茫茫大上海将车子找回来了?
沈醉一笑：“给你都说了，咱们这一行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懂行知道底细的社会上人都愿意交咱们做朋友，要不然怎么有的小学文化的组员能发展到政府职员做线人。线人当然都是知道底细的，既赚了你的赏金，有什么麻烦了还可以让你名正言顺的帮忙！程哥手下有个线人就是福熙区那帮‘吃洋火钱’的小头目——”
“‘吃洋火钱’的？”黄麒麟不解：“什么意思？”
沈醉笑道：“这是行话。我给你讲一讲，这些你以后必须知道一点儿！”
“吃洋火钱”就是手脚灵活有眼色、专掏人钱包、撬锁偷车的扒手；还有在电车、公车上趁机趁乱偷东西的，这叫“跑顶宫”的；身上带刀偷人不成拔刀就抢的叫“吃明饭”；还有在火车上偷人或偷行李的，这叫“跑轮子”的；在客运码头偷钱偷物的叫“湿脚板”；在轮船上行事的叫“水上飘”。
这是按场合来分的。还有按帮派来分的，有上海本地帮外，还有苏北帮、安徽帮、广东帮、浙江帮等等。
听到没有山东帮的，黄麒麟心里挺高兴。
再就是按区域划分的，法租界各区了，公租界各区、华界，各自有各自划分好的区域，肥瘦不均，这都是这么多年砍砍杀杀争争夺夺最后划分好的。这区域实际上跟帮派密不可分的。往往一提哪个区，内行的一听，噢，那就是什么帮的地盘；有时一提什么帮，也就知道在哪个区。有的帮派这几年壮大了，觉得原先的划分不公平，自己的地盘太“瘦”吃亏了，提出来要将哪一块划给他，这往往是不可能的，只能以一番流血死人的争斗来决定能不能改写“历史”。
这里面外地初来上海的扒手最吃亏。往往刚来不懂规矩，一做事得了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同行给抓住了。为什么？你没拜码头便在人家地盘上“撸钱”，人家当然不答应了。逮住了便打个半死，然后交到巡警手里。
“交给警察？”黄麒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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