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去铁皮房内掇了一椅一条凳。今天是个阴天，他的椅子也没在布棚下摆。黄、郭二人忙接了椅凳，分在他左右摆上。待二哥坐下，两人方才也坐下。
二哥对郭显声说：“你的名字我时常听麒麟说起，你们俩在几年前就认识了，在麒麟落难时你帮过他，后来还都到杭州警校上学，是同学；现在又分在一起工作。是不是？”
郭显声“嘿嘿”笑道：“是这样。”
二哥说：“有句老话叫做‘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是大实话。特别是在这乱世。所以我刚才为什么说你既是麒麟的好朋友，又加上了个好兄弟，就是这个原因。你们俩现在关系好。我希望以后一直要好下去，就跟真的亲兄弟一样。谁有难处，另一个帮一把；谁交了好运，拉另一个一把。要觉得二哥还没白比你们多吃这二十年的干饭，就记住二哥这句话。”
郭显声道：“二哥，你说得对！我就时常是这样想的。”
黄麒麟说：“二哥。我也是这样想的。”
二哥一笑道：“这我知道，可夫妻还有贫时恩爱富来嫌，更何况是这朋友。现在你们身份、地位还差不多。自然没有什么。我希望是到以后不管哪一方功成名就了，哪一方落魂失意了，还要象现在这样——”
他掏出烟来，递给郭显声一支：“地位高的对人说起落魄的，要自豪地说‘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屋里有的，我都算有我那朋友一半的。’落魄的提起地位高的，会说‘他跟我的关系就跟亲兄弟一样，就是我泥了脚到他家去，他也只有高兴，不会有什么不快的。’”
郭显声道：“二哥，我知道，这就叫‘苟富贵，勿相忘。’”
二哥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郭显声道：“二哥，你放心，任别人能做出那种发达了忘友的事情，我和麒麟以后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我们两个是经过考验的。开始是他在难中认识的我。到现在他比我强，现在都做了副组长了，而且比我的机会多。但是只要有这种立功得赏的机会，他每次都忘不了我的。就象今天这个任务，也是他给我的机会。所以啊二哥，你就放心吧，我们俩这是一世生死相交的关系。”
“那就好。”二哥吸了一口烟。心说，现在这算不了什么，还不到真正考验兄弟间关系的时候呢。
郭显声又身子前倾。对黄麒麟说：“是不是，麒麟？”
黄麒麟故意和他开玩笑，说：“我看不一定，你，我是信得过的，可保不齐以后发达了，也娶了媳妇了，我到你家去，你媳妇对你说‘不开门。那是谁，不过是个小人物，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
郭显声叫道：“哎，要这样说，倒是我担心呢。”
黄麒麟笑道：“你担心什么？”
郭显声对二哥说：“二哥，我现在谈得女朋友麒麟也认识，跟他也是同学。以后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可他谁知道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呢，到时只怕他说的场景要落在我头上呢！”
本来是开玩笑的黄麒麟，现在倒被抛过来的皮球砸中了。他想，是啊，我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一个人在一起呢？
郭显声叫道：“看，对吧。被我说中了。话都不说了。”
黄麒麟笑了一下：“显声，你放心，我以后或许终生不娶。就是娶，也绝对是会贤惠听话的，不会嫌弃我朋友那种的。”
“终生不娶？！”郭显声笑了起来：“你说得谁信呐！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就心领了。”
是啊，娶不到织云，我到哪里还能找到一个和她相媲美的人儿呢？黄麒麟也不与郭显声争辩。
三个人又说笑了一阵子。今天天阴，这辰光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
二哥掏出了怀表看了看：“那个人一般都是再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来的。穿一件长袍、戴眼镜，与我们这些‘短衣帮’区别是很明显的。”
黄麒麟不想连累二哥，便站了起来，说：“二哥，我们到附近转着，如果来了你给我们一个暗号。”
二哥说：“好，要来了，我就将香烟点着。”
“好。”
黄麒麟带郭显声在附近转悠着。说着话。
郭显声看了一眼那边的小汽车，笑道：“咱们还好，跟二哥说着话，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沈醉一个人坐在车里，只怕闷死了。说不定这会儿都睡着了。”
黄麒麟说：“不会的，相反，他一定在窗玻璃后面一直盯着外面呢！要不是这会儿不方便。我都敢跟你打赌过去看看！”
郭显声不相信：“我不信！说得跟你亲眼看见了一样。”
黄麒麟说：“沈醉出人头地的欲望太强了，他做起工作来可是认真又拼命的。”
郭显声心想，我比他还想出人头地呢。
这时候已经有十几个老乡干完了活儿。说说笑笑地从远处过来，往铁皮房子这边走来，准备兑换今天的竹筹。
黄麒麟怕这些老乡看见自己。又要问长问短围着说一阵子话。便拉着郭显声往另一边走去。
那十几个老乡到二哥跟前后，二哥让他们先到铁皮房那边排队。
黄麒麟这时看见有一个人走进了码头。身穿灰色长袍、戴一副眼镜，瘦瘦的、个子不高。很象二哥描述的那个人。
他向二哥那边望去。只见二哥站了起来。点着了香烟，在暮色中特别的显亮。
黄麒麟对郭显声说：“来了，就是那个人。”
郭显声轻轻点了下头。
黄麒麟说：“咱们分头接近他，按计划行事。”
郭显声说了声“好”，两人悄悄地分开了。
铁皮房子里面的灯亮了。紧接着铁皮房子外面的那盏灯泡也亮了。那边的灯一亮，周围就显得暗了许多。
那些收工早的码头工人已在铁皮房子外排好了队，开始兑换工钱。那个“灰袍人”在那些工人不远处踅摸着。黄麒麟已经绕到了他跟前，他看郭显声已经快走到了另一边，就轻轻一拍“灰袍人”的肩，轻声说：“先生，借一步说话。”
他就近这才看清这“灰袍人”的相貌，虽穿着长袍、戴着眼镜，可不象个有学问的人，倒鼠目短髭，象个随时要算计人的帐房先生。
“灰袍人”眼睛转着，还是随黄麒麟往一旁走了几步，故作淡定地道：“有什么事？”
黄麒麟这才严肃地低声道：“同志，你这两天的做法太鲁莽了，会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郭显声已经跟了过来，站在另一边。
“灰袍人”左右看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黄麒麟低声道：“自己人。我们是隶属于‘特科’的——”
他一扬下巴：“我们的上级在那辆车里，他要跟你说几句话。”
“灰袍人”看了看黄、郭二人，眼神狐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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