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虫鸣阵阵，随着一股软暖的夏风，落雪宫门前闪过一道淡淡的人影。
既没有繁蓄的花蕾，又没有葱绿的树叶，光秃秃的花树显得有些苍凉且突兀。
叶儿站在一棵树下，一手扶着粗糙不平的树杆深呼了几口气，掌心下刺痒的感觉被她完全的忽视掉。
她弯下腰锤了锤酸软的腿，自从几个月前来了初葵，她的身体一向很好，那些腰酸肚子痛的烦恼从未有过，可是这一次她为了让欢喜在小姐面前失去信任，在这样的时候不但故意受凉，还服了有负作用的药，服药的当天刚来的葵水便停了，除了肚子痛之外还全身乏力，头也有些昏沉。
爹爹的手记里并没有说那药会影响这些，那大概就是受了凉的原故，本来这两天趁着休息应该好好调养一下，可是……有些事她不能不早做准备。
出去的时候因为已经晚了，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房里一定有人在等她，虽然并不着急，但也不能让人久等，于是她走得很快。
额上的汗已被风吹去，她忍不住冷哼一声，一想到将要面对的人和事，身体上的不适就变得微不足道，既然有人言而无信，就别怪她手下无情，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她刻骨铭心的仇恨相比起来，那是微若蝼蚁，轻如浮尘。
脚步不疾不缓却异常坚定，心跳得稍快却坚冷如石，远远看到房间里的那道光亮，她非但没有犹豫，反而兴奋起来，血液在沸腾，带着一股灼热直冲脑门，焚掉了她的感觉，侵蚀着她的理智，这是她复仇路上的第一个阻碍，她必需除去，更必需狠绝。
脚，落得很重；手，推得很急；话，说得很响：“你有本事就去告诉小姐，我到要看看你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叶儿……”
分明是一声轻轻的呼唤，却犹如带着闪电的滚雷，不止吓人还震得人头晕眼花。
“胖丫……”叶儿扶着门筐，原本阴郁的脸上一片青绿：“你怎么在这？”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胖丫的脸上是与她截然相反的红紫，恼怒、不敢相信、痛惜、惊疑……在那双大眼中不停的闪烁变换。
“我……”叶儿抿着唇，转眼看到床上坐着的欢喜。
那柔合的浅笑是如此的刺眼，她故意的，她在利用胖丫。
这样的认知让叶儿刚刚退却的恨意在胸口处激荡起来，这股恨并不刻骨铭心，但却让人咬牙切齿。同样是恨，一个让人失去理智，一个让人头脑清明，却都是为了报复。
“哦？欢喜姐姐也在。”烛火跳跃在叶儿的一双杏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妖冶：“这么晚了，实在是……难得。”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反正也睡不着。”欢喜面不改色的道：“胖丫惦记着给你送汤，这会儿大概还没冷透。”
若在平时，胖丫一定会接口去热，可现在她紧闭着双唇，像是在极力忍耐。
“我这可真是沾了小姐的光。”叶儿轻笑，怎么听怎么看都好似透着几分讥讽：“以前只听说小姐身子不好，时常需要大补，没想到如今我也染上了这种毛病，若是有一天……我还得好好为这病怏怏的身体打算。”
欢喜浅浅的笑着，事情比她想像的容易，她只要看着就好。
“你真的要离开我们？”胖丫发颤的声音里有几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失望：“为什么？”
两簇火焰的跳动恰是为了这一刻的决绝，叶儿勾起唇角，目光却一动不动：“你坐在这里等我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为什么？”这一次只有失望，胖丫艰难的摇着头：“我只知道你说了谎，我只知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早就变了。”叶儿冷冷的打断道：“自从我被叫作叶儿的那天起，就已经不是林苏叶了。”
“你……”胖丫被她说得一怔，只喃喃的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你回去吧。”叶儿终于转过眼看她：“往后就只当我死了，我们之间再不是朋友，也没有交情。”
“为什么？……”胖丫呆愣着，仿若没有听见，在浑身的颤动下一双大眼中有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
事情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发展，只因为没想到叶儿会如此的决绝且狠心，欢喜不忍的站起身来，扶住颤抖的胖丫柔声道：“我们走吧，让叶儿好好休息。”
胖丫茫然的点了点头，叶儿还在生病，自己怎么能把一个病人的话当真，明天再给她炖汤，让她快些好起来，那些话她会收回去的。
“你……满意了？”叶儿转头对着欢喜，眼中的两团火就像要跳出来：“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欢喜没有应她，低头扶着胖丫往外走，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才偏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决定了什么？
叶儿张了张嘴，“决定了”三个字翻滚在舌尖，想要肯定，也应该是肯定，更必须是肯定，但……不知为何，她竟说不出肯定的音调。
胖丫是她的朋友，自从爹爹出事以后更是她的亲人，可是今晚，她为了报仇，把这个热心、善良、单纯、可爱的好朋友丢弃了。这是她如今唯一拥有的东西，是给她温暖和勇气的东西，失去了它，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是一片黑暗与冰冷，会不会害怕，她……虽然不得已做了决定，却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茫然与无助在心里蔓延，她仿佛置身在一个漆黑的洞穴，空气稀薄得让她就快要窒息。忽然间她想到了在薛府的那个晚上，她光裸着身子，蜷缩着坐在地上，那时的她同样的茫然无助却不害怕。
在那样的情形下，是什么给了她战胜恐惧的勇气？
一瞬间，她清醒了过来。恨，是刻骨铭心的恨，是咬牙切齿的恨，黑暗算什么，冰冷算什么，孤独更不算什么，她不害怕，只要有恨，只要能报仇，她不在乎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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