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因为换了床，又不是熟悉的地方，外面一点点响动红羽便清醒过来，只不过她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她仔细分辨着响声的出处。
外面有人走动，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虽然听不真切，但从声音和语调可以听出是黄公公和欢喜。
欢喜果然一大早就来了，她不自觉的长呼了口气，却听到耳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缓缓的偏过头，刻意的屏住呼吸，再缓缓的睁开眼。宽阔的额头，浓密英挺的剑眉，挺直的鼻，微微张开却仍显得有些略薄的唇，尽管那唇色有些暗淡，但在那稍显苍白的肤色衬托下，有一种令人心疼的美。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睡着时毫无防备惹人怜爱，而当他的星眸睁开，他脆弱的一面便会被他眼中深黑的光华所掩盖，虽仍能从表面看出他身体不好，但你绝对不会觉得他可怜，反而会感受到一种令人折服的气韵，并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看着他微翘安静的长睫，他应该睡得很熟吧？红羽这样想着轻轻翻了下身坐起来，她要去看看欢喜，经过了一个晚上，可是有很多话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见了面……就会少一些这样那样的顾虑吧。
书房的门仍紧紧关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白白的光亮，屋里却很昏暗。
红羽脚步不疾不缓，只是落地时不自觉的控制着力道，就连她自己也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站在门口她低头看了看整齐的衣裙，又抬手拂了拂垂在腮边的几缕碎发，每一个在寝宫起身的早晨，她都是这个样子的，只是那些时候是习惯，而这会儿多少有些刻意而为的感觉。
深吸口气，虽然一室紧闭，但空气中依然有股清晨含珠带露的清爽味道，她伸手拉开了门，那阵清爽便更加清晰的瞬间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振作，这是一天的开始，一个新的开始，她希望如此。
“皇妃早。”黄公公的声音在这样的早晨，除了平时的恭顺还有一些轻快：“奴才给皇妃请安，皇妃昨晚休息得可好？”
“嗯。”红羽轻应一声，那声音虽然是从鼻腔里出来，却不像应答，倒像是久不说话，在开口前的准备，她只好道：“还好。”
“那就好。”黄公公很满意的样子，脸庞和声音都是笑眯眯的：“殿下可起身了？奴才已经让人去打水。”
一大早就对着这样一张充满喜悦的脸，红羽有些不太自在，目光回避似的一转，正好转到一旁静默而立的欢喜脸上：“殿下还没有醒，我还是回寝宫去梳洗。”
既然殿下还在睡觉，打水进去必定会有打扰，黄公公自然而然的就以为她是为此才回寝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奴才这就让人把水送到寝宫去。”
“嗯。”红羽点了点头，想要交代几句又恍然觉得没有必要，有黄公公在哪儿用她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收回目光往寝宫走去，经过欢喜时她没有停步，却伸手轻扶了一下欢喜的臂膀，顺势手掌一握，那力道不轻不重，传递的是一种安抚和歉疚，她知道，欢喜一定能感受得到。
黄公公躬身目送她们主仆一前一后的离开，皇妃的动作，欢喜的表情，他看在眼里，多多少少有些担心。
昨天发生的事太多，可他还是抽出空隙对欢喜讲了一大堆的话，话虽说得隐晦不明，但看欢喜的神情并没有把那些话当成废话。
一个大姑娘的心事他不懂，更不能冒然的开口相劝，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些，希望那丫头能有所悟，让殿下和皇妃之间不会为此添加阻碍。
那丫头的心眼是好的吧？他吐了口气，既没有叹息，更没有扯头发，在他这样的年纪，这点把握又岂能没有。
红羽的脚步迈得很匀，速度却有些稍快，一路上她什么也没想，只是不自觉的注意着身后的声响。
“小姐。”轻轻的“沙沙”声停下，换成了一道平静柔和的语声：“奴婢先去膳房告诉胖丫一声，早膳……”
“就让她送到书房去。”两个声音相比，红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的清冷，于是颇为刻意的尽量控制着语调：“昨晚喝了太多的汤，这会儿还不饿。”她转身看着欢喜，目光诚恳：“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一句话是毋庸置疑的肯定，第二句是略带轻柔的解释，第三句……是心平气和的商量。
这是她的主子，一个从未有把她当成奴婢的主子。心里的暖意在升腾，暖了心，暖了身，却熏得鼻眼酸涩，欢喜毫不掩饰的抬起了头，她的感受，她的感动，应该让小姐看到，因为这是她可以交心的人，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明白了什么是幸福。
看着欢喜泛红的双眼，红羽只觉心疼。在那双莹莹闪闪的眸里，她看到的不是委屈，不是怨恨，相反的是一种欣喜，是一种感动。这个二十岁的女子，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和困苦之后，竟然还能如此善良。
“对不起。”面对这样纯净的心时，红羽不知该说什么，甚至有些无措和卑微。
“不……”欢喜的声音尖锐中带着颤抖：“不是的小姐，那不该是你说的话，我……奴婢如何能担当得起。”
“我们是一样的。”红羽尽量把话说得平静无波：“我们是一样的，是一样的人，有一样的权利，我不该不经你同意就把你的心事告诉别人，所以，对不起。”
再也无法忍住眼中那满是温热的泪，当那泪珠滑过唇角的时候，唇角却是忍不住上扬起来，欢喜哽咽着：“小姐说错了，那是殿下啊！殿下并不是别人，即便真是别人，小姐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我懂。所以，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
殿下不是别人？听了这句话，红羽只觉恍惚，什么时候，他……已经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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