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头趴在地上，好一阵儿没起来，这厢听武黎安在刘云歇面前没了以往的气焰，大笑着继续讥骂：“这欺软怕硬的禀性，当真是阉党养出来的好狗！”
武黎安眼角一跳，气得脸色铁青，“刘大人，你可听清楚了，乃是罗吉祥当众侮辱朝廷命官在先，本官才略施教训。”
刘景行抬手，候命的彭大江立刻带着一干衙役进到堂中。
“将罗吉祥押入牢房。”他吩咐道。
“是！”
罗吉祥却也认了，唾了一口道：“你爹就是栽在县老爷手里，也比栽在你手里强。”
武黎安阴冷地笑起来，正当人押着罗吉祥离开宝安堂时，他忽然道，“吩咐下去，因在赛狮大会上受伤的百姓，出诊药钱皆可凭单据去武家账房领银子。”他转头沉沉地看向罗吉祥，一字一句咬得清楚，“除了罗威以外。”
罗吉祥闻言一愣，先是震惊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武黎安这是要将他们往死路上逼，发了疯地扑向武黎安，“你说甚么——！”
武黎安身侧的官兵到底不是吃白饭的，两三个反扑过去，如同按住一只躁怒的野兽一般将罗吉祥牢牢按在地上，没教他碰着武黎安一根手指头。
罗吉祥狠劲挣扎着，恨得眼睛通红，“你还是人吗？！武黎安！武黎安——！”
武黎安掀袍蹲下，说道：“赛狮大会上的意外是武家都没能料到的，乃是我大哥心善，这才肯出钱接济父老乡亲。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就别用武家的钱，这样不也正好成全了你的心高气傲么？”他将声音压低，“师兄，我就是养条狗，他还知恩图报呢，你却连狗都不如……我武黎安再怎么样，站在你面前也还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罗吉祥粗着脖子骂道：“这是你们武家欠的，也是该给的！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告到御前去，要你不得好死！”
“圣上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你这等小事？”武黎安洋洋一笑，站起来朝着刘景行的方向展了展手，“大不必闹到御前去，既有姚宁县令在此，到底是你们罗家有理，还是我们武家有据，想来县令大人定会给个公正的判决。”
刘景行扬了扬眉。
武黎安遂转身对向他，装模作样地拜道：“既然刘大人尽职尽责辖管姚宁，我武黎安自不敢越俎代庖，那就一切按照规章，咱们公堂场上见是非罢。”
武黎安再拜了两拜，令武老爷随他一同离了宝安堂。
罗吉祥挣着大吼大叫，岔了一口气，顿时咳得浑身发颤，却还在不停叫骂。刘景行望着武黎安远去的方向，语调冷淡道：“再骂下去，本官不会再保你第二次。”
彭大江为难地请示道：“您看怎么办？”
“按例处理罢。”刘景行挽了挽袖口，瞧着地上颤抖不断的罗吉祥，当真不对这人留半分情面，“人的愤怒大多数都源自无能。连阉党的狗都知道夹起尾巴做人，武黎安可比你识时务多了。”
刘景行一句话比名剑都要锋利，毫不留情挑穿罗吉祥难堪维持的自尊。
彭大江也说：“罗老头，刘大人说得不无道理，你干甚要用鸡蛋碰石头呢？再怎么恼，你也得为你儿子着想，你若是进牢里去了，谁来照顾他？就教他这样在宝安堂中自生自灭么？”
他一口恶气梗在胸腔，转眼嘴里就咳出大口血沫来。
罗吉祥当然明白，自己即便再骂，锦衣玉食、功成名就的人还是武黎安；即便这人当初再下作，现在也活得比他更体面。
甚至那武少杨都比他的儿子强。思及罗威的那条断腿，罗吉祥一时心神俱溃，伏在地上哑声大哭起来。
刘景行不眠已有多日，实在烦心眼前的聒噪，挥挥手遣退闲杂人等。待宝安堂中平静下来，他才撑着满眼的疲倦去寻谢蘅。
谢蘅抱胸，正半倚着窗，遥遥望着武黎安一行人远去。
刘景行过去，轻拢住她的下颌，令她看向自己，“一群老男人，可有你云歇哥哥半分好看么？”
谢蘅气笑了一声，打掉他的手，“眼睛都熬红了，赶快滚回内衙睡觉去罢。”
“那你答应我，别去找武黎安。”
谢蘅眼里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放心，我爹逼着我发过誓的，不教我主动招惹阉党。可是武黎安不走运，自己往刀口上撞，这就怪不得我了。……找甚么法子不好，偏要在公堂场上论是非。罗老头的官司就由我来接，武家筹办赛狮大会，闹出这样的乱子，可不是说不管就能不管的。”
刘景行问：“倘若错的人不是武黎安呢？是公道重要，还是私恨重要？”
“甚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赢。”谢蘅的眼神清澈又冷冽，道，“赢出来的才是公道。所以在阉党手里，我谢蘅不会再输任何一场官司。”
刘景行看着这双琉璃一样冰冷的眼睛，一向油腔滑调的口齿也发起了涩。
“承缨……”
这厢回青从县衙回来跟谢蘅复命。
她刚唤了一声，谢蘅闻见，即招手吩咐道：“备轿，今天诉讼司有活儿干了。”
回青见谢蘅与刘景行之间的氛围奇奇怪怪的，不敢多扰，遂点头听命，转去外头备轿了。
谢蘅道辞要走，刘景行一步横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蘅看他存心找茬儿，没好气道：“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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