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非的声音已经无休止地在叶衍耳边响了四天零九个小时。
从他自那场近在咫尺的爆炸中苏醒开始。
没有一刻停下，没有一秒喘息。
刚开始还和之前偶尔发作时一样，那声音只是叫着叶衍的名字。
平和的、怀念的。
甚至调皮的，可亲的。
然后它会加快速度，也许只有十秒钟时间。
然后又回归正常。
就像是被干扰了的电台信号，电磁波偶尔传播不畅，在介质中相互碰撞，缠绕扭曲。
几个小时后，声音开始时而尖利、时而低沉，
可都是洛非的声音。
“嘿，我能看见你。”洛非说。
“看见你在干什么，看见你在看什么，
“看见你喜欢什么，看见你厌恶什么。”
“我还能听见你。”洛非又说。
“听见你的苦乐悲欢，嬉笑怒骂。”
“叶衍，你不知道吧。我能这样已经好久了。
“足足，二十五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法比安伸了个懒腰，“这么快就五个半小时了。”
“阿瓦尔，阿加多，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他背过身挥挥手，打算从甲板上下去。
身后响起了他预料之中，却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枪支保险栓打开的声音。
“阿瓦尔，”法比安双手举起，笑着回转身，“再留我，我的工作就要丢了。”
“哦，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呢？看你选择了。”
法比安真的很想说是工作，毕竟他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了，一个失业的爸爸怎么养得活一家人？
高大的男人站起身，他比法比安高了足足一个头。
他年近六十，身材却一点也没走样，肌肉一块块舒展开时，让人联想到身经百战的美洲豹。
叶衍当时，就没有看错人。
“你没对其他人下手吧？”法比安翠绿的眸子在逐渐狂烈的海风里阴云密布，他也不再同阿瓦尔虚与委蛇。
“我是个有原则的雇佣兵，一次只接一份差使，”阿瓦尔笑了，“即便另一份，着实触手可得。
“你说，我要不要为了你们，破一次例呢？”
“你敢！”法比安眼内怒气暴涨，他面无表情的神情冷若冰霜，和他共事过的人都知道这个表情——
无论法比安对面是谁，这个人都要遭殃了。
“怎么会有人说你像眼镜蛇？”阿瓦尔奇道，“在我看来，明明就是只绿眼睛的猫咪嘛。”
法比安早已学会了不逞一时口舌之快。
“说吧，你自己，还是叶衍，选一个能活下去的。
“当然了，两个都死对我最好。”
法比安神色一凛：那另一份差使果然是冲着叶衍来的！
“让叶衍活下去。”法比安没有丝毫犹豫。
“好，”阿瓦尔眯了下眼睛，“这将是你最后的一个心愿。”
“一会儿你知道要怎么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下近六个小时以来，一直伴行在老式驱逐舰后方的海军巡逻艇。
法比安点了点头。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要下去，包括那几个假船员。”
“当然了，”阿瓦尔不屑地喷了口气，“我还懒得养他们呢。”
“……你说你喜欢种玉米和咖啡豆，我还真信了。”法比安感叹。
他全须全尾地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身前身后却有至少十支已经上膛的枪，可以把他随时轰成碎末。
人生，可不就是如此莫测。
“我是挺喜欢的，”阿瓦尔抽着雪茄，眯着眼睛，“至少叶松大哥送我那些机器我很喜欢。”
“都到这份上了，还叫他大哥？”
“没办法啊，毕竟他真救过我命，”阿瓦尔又摸出来一只雪茄，递给法比安，遭到拒绝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雪茄又放了回去。
“救我命，杀我妻，呵，我好像叶松养的一条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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