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柳家和桓家都不愿声张。”沈婆子说道，“世家大族都是要脸面的，桓公的出身本就拿不上台面，桓氏一族也不愿到处宣扬他们族长从小被送去了外面。”
“至于柳家，则是因为老夫人心虚。”
柳家的老夫人陶氏，是个极势力的人。
她一开始看见桓凌来，还是很热情的，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桓氏彻底忘了这个孩子，仿佛真的不会再管桓凌。
从那天起老夫人的脸色就变了。
“长大了恐怕连家都回不去，空有一个士族身份有什么用，人家贫农都有半亩地呢，他出去这个名头，连个遮身的地方都没有！”
沈婆子学着当年的陶氏说出这段话。
谢瑜几乎能想到，当年的桓凌听到这段话时的尴尬。
不过陶氏说得也没错，对于当时的桓凌来说，除了“桓家”这个姓氏之外一无所有，分明是族长之子，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没有未来。
桓家显然不打算要他，长大之后又不可能在柳家赖一辈子。
“少年的桓公就温和有礼的，但柳老夫人就是不喜欢他。”沈婆子叹了口气，“自然也是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
陶氏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一心想将她往上面送，怎么可能容忍桓凌那个穷小子。
谢瑜挑眉：“那我娘呢？她不会听外祖母的话吧？”
“自然不会，夫人当时假装身体不好，不对外见客，听见老夫人她们有议亲的打算就大闹一场，如此拖了两年。”沈婆子吐出一口气，“直到您的父亲对她一见钟情，谢家派人去问，可愿将柳家女嫁给谢氏族长做续弦。”
对于整个柳家来说，这就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在了自家头上。
一个不入流的世家，却能将女儿嫁给陈郡谢氏的族长，这在以前是万万不敢想的。
乐疯了的陶氏都没有问过女儿的意见，便立刻答应下来，与谢家交换了庚帖，当日就将婚事定下。
柳氏知道这件事时，大局已定。
谢瑜便又回想起前两日看见柳氏和陶氏相处的气氛，总是有那么几分僵硬，想来就是当日留下的心结。
谢瑜问道：“我母亲因此怨恨外祖母吧？”
“是。”沈婆子点头，“老奴在柳家待了这些年，自从夫人出嫁后再回去娘家，从来都没有过笑脸。”
“当年婚约出来后，夫人也闹腾过，柳老夫人将她禁足，她就闹着不肯吃东西。”
“有段时间我正好被安排着给她送饭，就听见了她们母女的对话。”
“当时柳老夫人威胁说，若是夫人继续反抗下去，就要了桓公的命，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
“只有夫人安安心心的嫁来谢家，他才能活下去。”
谢瑜没有见到当年的场景，但听着这段话，忽然就想到了当时柳氏的绝望。
显然，柳氏也妥协了。
“所以，她就这样嫁来了谢家，嫁给我爹爹？”谢瑜低声道，“只是此事，为何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谢家族长娶妻，那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谢瑜不相信自己祖母会不将柳氏调查清楚。
“这些老奴不敢妄言，只能猜测一二。”沈婆子说道，“夫人与桓公一同长大，平日里在一起惯了，众人也没当回事，若不是无意中听见她们母女的对话，老奴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柳氏当时年纪并不大，看着俩人在一起，下人们也早就习惯了，再说都知道陶氏的态度，大家并未往男婚女嫁的方面去想。
“还有一点是当初谢家求亲很急，据说谢公的原配妻子死后，他心思郁结好久，这次他主动要求娶亲，谢家人高兴都来不及，所以这婚事很是流畅。”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
谢瑜也知道，自己爹是喜欢静徽长公主的，长公主死之后他沉郁好久，再难振作，直到看见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的柳氏。
他就是把柳氏当成了替身。
这一点，作为母亲的老夫人万分清楚，可为了儿子着想，她还是宽容了一回，由着他的意思将柳氏娶回了家门，并未如之前的族长夫人那样进行严苛的挑选。
想通了这一切，谢瑜只能感叹一句天意。
天时地利，恰到好处，造成了这些结果，让柳氏最终嫁来谢家，也跟所爱之人分离。
讲述完这一切的沈婆子重重叹了口气：“从那日起，柳老夫人就将家里知道内情的下人都打发走了，我平日干活老实，又不常在内院伺候，这才留我下来。”
十几年过去，知道这段往事的人越来越少。
谢瑜沉默了下，忽然问道：“桓公年少的时候，可是有夜里看不清东西的毛病？”
沈婆子惊讶道：“小姐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的确如此，桓公入了夜就经常看不清东西，他屋子里常年都是点着灯的。”
话已至此，谢瑜心里的疑问彻底解开，但是她整个人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谢琬和谢现，十有八九是桓凌的孩子。
对于这个消息，她也惊讶，也平静，但心情就是不能平复下来。
她虽然不知道柳氏和桓凌是怎么藕断丝连，又怎么瞒天过海的，但基因不会骗人，上辈子遗传学的知识也不会骗人。
谢琬和谢现不是谢家人，这两人竟是私生子。
谢瑜闭上眼，唇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真是荒唐。
世人都说谢松对柳氏一见钟情，才不顾身份都要续娶她，其实他只将她当做替身；
世人也说，柳氏对谢松深情不渝，导致谢公死之后这么多年，她还是情愿在家中守寡，深居简出的为亡夫守灵。也因着谢松的缘故，对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待见。
可事实上，柳氏早在谢松活着的时候就送了他好大一顶绿帽子，甚至混淆了谢家血统。
满纸荒唐。
见她久久不说话，沈婆子试探的喊了一声：“小姐，这……”
“明日我安排你出京。”谢瑜说道，“我的人会护送你和你女儿一家离京，恐怕过段日子才能让你回来。”
她现在与柳氏属于撕破脸的边缘，柳氏未必晓得，谢瑜已经猜出这许多，可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不会留个柳家的老仆人在谢瑜身边的。
在京城，谢瑜还真护不住沈婆子，所以便打算将她送去泉州，交给芸娘看护。
沈婆子不明所以，但见谢瑜说的坚决，便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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