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进了书房,里面除了嬴政之外别无他人。
嬴政已经等了她许久,见她进来,勾手笑笑:“来,到父皇身边说话。”
德音快步近前,规规矩矩跪坐在他身侧,兀自垂着脑袋。
嬴政伸手抚在她的后颈处,温热的暖流顺着手心覆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外面很冷吗?怎么这么凉?”嬴政慈爱地询问,又握住她的手轻轻搓了搓,“手也这么凉?咸阳冬寒风急,要记得多加衣衫。以后嫁做人妇,父皇就不能时时刻刻看到你了,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明白吗?”
德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通红,隐隐泛着泪光。
“父皇,儿臣不想嫁人,儿臣永远陪在您身边好不好?”
她的声音忐忑而哀伤,幽幽婉转,与素日里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女判若两人。
嬴政笑了笑,一手点在她的眉心处:“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哪有整日守着老父亲的道理?”
说罢,他轻轻叹息,低头看着那双手。真真的肤若凝脂、灿如莹玉。
“你这手真像你母亲啊……当年她刚来到朕身边时,就是你这个年纪。朕牵着她的手,第一次意识到身为男子的责任。那样娇柔美丽的女子,将她一生的幸福都交到了朕的手上,从此以后,朕就是她的天、她的地,主宰了她生命里所有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嬴政缓缓说着,尾音微微颤抖,少了一贯的深沉威严,平添几许柔情,“朕也想过,以后不知哪个傻小子能有莫大的福气,可以牵着你的手与你共度一生。如今想想,倒真是便宜李由了。”
听他如此感慨,德音五内俱焚,紧紧拽住他的手苦苦央求:“父皇,儿臣谁的手都不要牵,只想留在宫中侍奉您,您就开恩留儿臣在您身边吧,好不好?好不好?”
她一时激动,极力噙在眼眶中的泪珠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滚落,凝在纤细柔和的下颌,宛如坠着晶莹玉石。
嬴政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忍,轻轻一拂,泪痕便如绽开的花一般洇在他的指尖。
“你啊……心口不一。”嬴政抚在她的面颊,手下一片濡湿,“你果真谁的手都不想牵吗?”
德音一愣,泪眼婆娑之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嬴政指着书案上一方小巧的竹箧:“父皇有个东西要送给你,打开看看吧。”
德音不知他是何意,狐疑地盯着竹箧不敢乱动。嬴政无奈摇头,将东西推到她面前,示意她亲自打开。
德音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掀开来,里面并没有什么稀世罕见的珍宝,只有一方叠地整齐匀净的素白丝帕。
“这是?”德音将丝帕取出来,轻轻铺在手心。
那丝帕素净如雪,看起来被保存的很好,一丝皱褶都没有,唯有中央处染了些墨,看起来很是扎眼。
“你应该不记得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嬴政喃喃自语,眼神竟有些朦胧。
见德音疑惑不解,他怅然若失地干笑几声:“这是你母亲的。”
听闻是母亲遗物,德音心头一热,她将丝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依旧不明白嬴政为何要留着这件东西,更不明白他为何要选择在今日送给自己。
大约猜出了德音的困惑,嬴政又笑,嘴角却泛着些苦涩:“那年你母亲带你来这里接扶苏回去,正巧赶上扶苏与章邯在这里习字。你那时刚刚会走路,年纪虽小脾气却是大的离谱,章邯根本没招惹你,你直接拿着笔就在人家脸上画了好几道。你母亲吓坏了,掏出这方丝帕帮章邯擦脸,还一个劲安慰他。后来,她离开的时候忘记带走,朕本想让人清洗过后再还给她,可惜墨迹难除,这好好的丝帕就算是毁了。从那以后,这个东西就一直留在书房里,无人问津。直到你母亲离世,朕忽然想起此事,翻箱倒柜将这丝帕找了出来。旧物如故,斯人已逝,朕留着它,好歹算是个念想吧。”
那时德音太小,根本不记事。听嬴政幽幽诉说往昔,不由悲从中来,将丝帕紧紧贴在脸颊上,试图可以离母亲更近一些。
“母亲离世那几年是儿臣任性,没能看懂您对母亲的感情,还以为……是儿臣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嬴政欣慰地看着她:“父皇从未生过你的气,那个时候你固执不肯回来,父皇只是有些伤心罢了。”
“儿臣发誓以后绝不再惹您伤心!”德音伏在他身前,嘤嘤啜泣,“父皇,您不要赶儿臣走……求您了。”
嬴政轻缓地拍着她的肩:“德音,朕今日将这丝帕交给你,一则是因为你的母亲,二则是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与章邯接触时的记忆。”
话音方落,他只觉手下一阵惊颤。德音猛地起身,错愕不已。
“父皇……您……”
嬴政轻笑,一丝一毫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傻丫头,你真以为朕老了、眼花耳聋了吗?”
德音越发不解。既然要与自己单独谈,必定是要逼她同意与李由的婚事。眼下他却不提这桩亲事,只说与楚夫人的往事,更是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竭力隐藏的少女心思戳穿。戳穿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训斥自己不尊内外之别,可他偏又没有任何动怒的意思,反而笑意盈盈,说不出的和善。
“父皇都知道了?”德音如履薄冰般小心试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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