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他?”德音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直起身来盯着他,“你的意思是……”
章邯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唇上,随即警惕地朝门外探了一眼,又将德音拉近身前,几乎是凑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轻:“这件事过于复杂,也过于危险,你只当没有听过。眼下胡亥已经继位,他便是大秦唯一的君主,在一切弄清楚之前,你千万不可与他决裂。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赵高,他才是主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只有除掉他,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
德音倏然睁大了眼睛,她从未想过竟然有人敢对自己的父亲下毒手。震惊之下,她几乎抑制不住地颤抖。
察觉到她的异样,章邯吓了一跳,连忙握紧她的手:“怎么了?”
德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簌簌落下,滴在章邯的手背上。
似曾相识的触感。章邯猛然忆起当年自己离开咸阳赶赴上郡前与德音在沅茝殿话别的情景。那时的她亦是这般泪眼婆娑,冰凉的眼泪掉在手背上,竟如火灼一般炙热。
“邯哥哥,你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德音反手拉着他,指尖掐进他的肌肤,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眼底里的哀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寒若冰霜的冷冽,映在灿如宝石一般的瞳孔里,越发令人心惊。
章邯微微愣住,他忽然明白方才为何赵高会腿软。这个眼神酷似嬴政,冷静、坚毅,看似内敛,却蕴藏着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迫力。
德音不知他心中所想,以为他是在犹豫,又唤了一声。
章邯收回神,轻轻抚着她是手,沉声问道:“这段时日你在咸阳可有发现什么异状?”
德音垂首仔细回想:“父皇灵柩回宫时,我回过咸阳宫。可是胡亥下了旨,不许任何人去见父皇最后一面,所以我们兄弟姐妹只能在父皇灵位前磕了头,并没有见到他的遗体。”
“这就对了。”章邯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胡亥此举欲盖弥彰,陛下的死一定有问题。”
“我那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痛心再见父皇一面,便想私下问问夏无且,想问问他父皇临终时是否受了苦,是否安详。可是我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后来才得知胡亥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就将他留在宫中随时照应。”德音慢慢回忆着当日的情景,心中越发担忧,“你说,夏无且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章邯抿着唇听她说完,轻轻哼了一声:“赵高他们若是想弄死夏无且,不会费这么大周折。夏无且是陛下的随行御医,若是这个当头遭遇不测,别人定会起疑心。他暂无性命之忧,应该是被软禁在宫中。不过他既知实情,等风头过去终难逃一死。我得想个办法,尽快见到他。”
“你怎么见他?如今赵高虎视眈眈盯着你,你怕是寸步难行。”
见德音一脸愁容,章邯轻柔地抚着她的面颊:“只要我见到胡亥,总会有办法。”
“见他?”德音不解,“方才我听见你与赵高争执,想要见胡亥。虽然我不知你为何执意要见他,却还是顺着你的意思将赵高赶走。你见他能做什么?”
章邯苦笑,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过耳后:“要复仇就必须活着,能让我活下去的人只有胡亥了。迫不得已,我只能效法勾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是要向他示好?”德音微微蹙眉,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啊,他已是皇帝陛下,是死是活皆在他一念之间。我听说蒙毅和蒙恬之前一直请求面圣,可都被赵高阻了下来。他不敢让蒙氏见胡亥,应该也是怕胡亥起了恻隐之心。你是哥哥的挚友,赵高当权,必会将你们斩草除根,面见胡亥是你唯一活下去的机会,明日我亲自送你入宫。我毕竟是公主,赵高他不敢拿我怎样。”
“你不必出面,有李斯在就行。”章邯按在她的肩头,认真说道,“我说过,眼下你不能与胡亥他们闹不和。何况,你已是李斯的家人,他们对你更多了一层顾忌,你若出面,我怕胡亥会多想。”
“你的意思是?”德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胡亥不相信李斯?”
章邯轻阖眼睑:“不止胡亥,还有赵高。我听李斯说,李由已经被限制回京,想来他已是危机重重,只怕祸事不远……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可陷入他们两派的斗争中。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心无旁骛。”
德音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念又问道:“方才你说李斯告诉你了沙丘的真相,可他也不知父皇的死因到底如何,他到底是同谋还是被迫?”
章邯沉默片刻,冷冷嗤了一声:“他只是告诉了我一部分真相,仅仅是对他有利的那部分而已,并非全部。这个人可以利用,却不能全信。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小心谨慎。”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把匕首,紧紧塞到德音手中:“这匕首是蒙毅送我的,我常年配在身上。明日入宫,我不能带着它,所以先交给你,以作防身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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