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一
人总是记吃不记打的。
就像是她只记得商觞对她的好，却永远记不得当年她离开的时候有多么狼狈。
那一年国际内外发生了许多大事，每一件都惊心动魄，令人欢欣又令人失落。
那一年是商觞接手公司的第四年，他从公司总监的位置做到了总裁，执掌了生杀大权。
那一年她进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经过了商觞悉心的辅导后，她取得了一个很不错的成绩。
那一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异常多，多到她自信地以为他们可以日久生情，想要考完试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就和商觞表白。
那一年…
所以那一年竟然以那样的方式落幕，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那时是她要报考学校的关键时期，商觞特地抽了很多时间和她一起查了许多学校的资料，她想要留在他身边，于是主要找的就是意大利的学校，他也没说什么，而且还和她一起争论着哪所学校的心理学更加专业。
可第二天就变了，他睡了一夜起来，再说话时，就变得异常生疏，拿出来一大堆国内的学校，一个个给她分析利弊。
他说话仍然非常有理有据。
“景致，我觉得这几所学校非常适合你，是你家以前的城市，所以不存在会有什么水土不服的问题，而且这几所的心理学都非常有话语权，博士点和院士也都多一些。”
“我们可以看的细一点，比如关于学校周围的基础设施，如果有合适的房子的话，可以先买一套下来，到时候入学也是一种选择。”
“景致，你不要闹脾气，这是人生大事，不容许你胡闹，也不容许你反悔的。”
他又摸着她的头，笑着哄她。
“你好好上学就行了，有需要的哥哥会帮你的。”
她记得即使他这样说了，她仍然生了他的气，在这之后，她自己选了国内的学校，即将开学的时候，她哥过来接她回国，而在这之前，他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景致就后悔了。
她拉着行李箱，磨磨蹭蹭地和所有人告别，上到不熟悉的街区老人，下到刚出生的邻居小儿，她拖着时间，拖到顾清梦也能赶来和她再见时，她就知道他不会来了。
那一年，她走的狼狈不堪，一次次地忍不住回头，一次次地住脚眺望，她算是被赶着走的，也算是逃着走的。
她本想再长大些说不定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让他知道她的爱意，只是可惜了，兵荒马乱，一事无成。
走吧，景致，不要回头，他不会来了。
走吧，景致，不要留恋，也许相见不如不见。
走吧，景致，给自己留点尊严，走的体面一些。
走吧…
只是没忍住又回了头，还想看看他来了没，原本不该这样的！
可最后她竟落的个这么狼狈不堪的下场！
那一年，是一个普通又不平凡的一年，依然有很多人身败名裂，有很多人一夜成名，而她和他的故事，也只好在那里做悲剧性的结尾。
她是气他的，气他不懂她的心，她气他决绝到不留一丝余地，她气他让自己狼狈逃走。
可现如今回想来，他当真不懂吗？
不见得。
他说过以后有需要会来帮她，而现实却是直到她大学毕业，他们都没有再见一面。
她早该醒悟的，只是迷在局中太久，看不清时局罢了。
她只是没看清而已。
只是没醒来而已。
她无声地哭，抱着自己的膝盖，滑落坐在地上。
淋浴头还一直喷着水，她被悲哀从头浇到脚。
…
“小先生。”
“嗯。”
商觞虽然回了一声，但是仍一下没动。
顾清梦也摸不准商觞的心思，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她本来已经熬了半宿为了商觞交代的‘地头蛇’的问题，早上又急匆匆地赶去了公司。
结果司机老杨打来电话，说是在别墅门口等不到小先生，她作为他的生活助理，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别墅密码的，于是又只好赶去了别墅。
在路上，她猜测过最糟糕的情况，毕竟自从商觞上任后，就从来没有旷过班，每天兢兢业业，有事也是提前交代过了，可现如今…
她不得不多想。
所以现在她站在别墅客厅里，看着商觞穿着一身整齐西装，却躺在沙发上，手臂还遮在脸上，不动一动。
她就…就很无奈。
“小先生，到时间了。”
“不上班不行吗？”
顾清梦就愣了一下，就算是以前工作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不上班这种话的。
“自然是可以的。”
“可以吗？”
商觞将手放下来，罕见地迷茫地看着她。
“可以的。”
“不行，违反原则，我若是不去上班，岂不是做了一个不好的表率？”
顾清梦默了一会儿。
许久，才道“小先生，也许您这些原则并没有那么重要，您心里所想的才是最重要的。”
“人的想法有时候是非常疯狂的，没有原则来规制，就是一团糟。”
顾清梦心里隐隐就有了些感知，她环顾四周，目光定在楼上景致的房间。
涉及景致的问题，她不好开口。
可她没开口，商觞倒坐了起来，看了她一眼。
不平不淡地道了一句。
“顾清梦，我升你做总助吧，如何？”
“感谢您的认可，我会继续努力工作的。”
“顾清梦，今天我做了人生中最仁慈的决定。”
顾清梦就垂下眼眸，她不回答也不行了，这个问题的费用刚刚小先生已经口头支付过了她。
“小先生，这句话，您在六年前也这样说过一回。”
他的眼神又散了。
她提醒“景小姐走的那天，您让我去送她，在车上说的。”
“是吗？”
“小先生，您不是那样的人，又何必做那样的事呢？反而违反您的心意。”
他拉了拉唇角“想说什么？我不是仁慈的人？”
视线放到沙发上的小毯子上，他忽然就觉得这个小毯子有些眼熟，这上面的图案恰好和那年景致送他的那头熊一模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笑了。
“我的确不是，可偏偏，我就想对她仁慈一辈子。”
“小先生，不是仁慈就一定是好的，您不曾后悔吗？”
“只要她好就行了。”
“是，只是是您以为的她好。”
“放肆！”
他站起来，脸冷冽着，眉眼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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