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深夜、明月。
白玉京、有雪，亦有血。
血是熊沽的，杀了三十多人，七次各色人等，他还是受伤了，逃走至东城门的天天酒楼附近。
他暗褐色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内力耗尽，追兵依然，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弯刀如月，乌黑的刀鞘，乌黑的刀，朴实的刀柄，苍白的脸色，依然抿嘴坚定的神情，眼中的精芒隐然可见。
楚月来笑笑问道：“你想出城门？”
熊沽瞳孔微缩：“你有办法？”看着这个刚出手救了自己的“面善”的男人。
“他有办法”楚月来一指跟着自己，却未出手救人的方青卓道。
方青卓无奈的笑笑，看着浑身狼藉却依然一副英雄气概的熊沽一眼，点点头，他父亲是礼部尚书方大人，出城不是事。
熊沽凝神：“你为什么救我，可知道杀我的是何人？”他不想拖累别人，现在即使拖累了，他起码要说清楚利害关系。
楚月来轻叹道：“我只是看不惯那么多人围杀一个人，再说我们昨日也曾见过一面，不过至于是谁要杀你，我倒想听听？”
方青卓顿时有些“牙疼”的直撇嘴。
熊沽道：“应该是锦衣卫和大内的高手。”他不确定那些蒙面人的情况，来人多次，武功不尽相同，他还真只是猜测是皇上要灭口。
“我见到有暗河的人在围攻的人群里，幸亏“无声”没来，里面还有青龙会的人，现在看来暗河好像跟青龙会又勾搭在一起了。”楚月来忽然发现自己虽然杀了暗河的大首领花落雨，但是现在看来对暗河的实力并没有太大的损害。
方青卓忽然冷冷地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楚月来当然知道自己已然刚刚晋升到了六耳天堂的金牌杀手，跟自己的师傅逍遥子一个级别了；但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一个青龙会副堂主的身份，幸亏今晚出手时遮住了面容。
楚月来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任命是否有变化。
他心中暗道：“六耳天堂派了方青卓这个委托人过来给自己晋升了，还委托了一个任务，不过还没答应；可青龙会的人却还没有出现，那个执法堂的马长青副堂主如今不知道是死、是活，上次看见他被兰花娘娘的手下自房间拖了出去。”
熊沽听到方青卓的话，抿嘴，勉力的一拱手道：“今日多谢楚兄救命之恩，熊沽若有来日，必当回报，告辞。”他可不想求人施舍，即使是为了自己的命也不会转弯，绝不转弯，如同倔驴。
楚月来闻言拍拍身上残留的雪花，对着方青卓道：“他何时可以出去。”
方青卓冷冷地看着楚月来道：“你答应做那个任务了？”
楚月来点点头，手摸了下耳垂。
熊沽忽然闭上嘴，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去，他坚定的脚步，显示了他要离开这个楚月来说肯定暂时安全的地方的决心，寄人篱下，那不是熊沽愿意干的事，他宁愿死。
“我们算不算朋友？”楚月来有些欣赏的看着熊沽的背影。
熊沽闻言一顿，转身，冷冷的道：“我在这城里没有朋友。”声音冷如冰水。
楚月来道：“从前没有，现在呢？”他看着熊沽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
楚月来笑笑道：“我想多交一个朋友，在这个下雪的夜里，喝一杯，然后送你出城。”
“你们不担心要杀我的人是谁？”熊沽的声音依然冷。
“你担心留下会连累我们”
熊沽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楚月来笑着道：“我只担心你不肯跟我在这美丽的雪夜，喝上一杯热酒。”
“如果这人是皇上呢？”熊沽的声音已经有些变了，喉咙有些热。
“皇上？”方青卓忽然吃惊的看着熊沽，然后定定地看着楚月来。
良久。
“你走吧，我自己送他出城，这里本就没你什么事。”楚月来轻叹。
方青卓沉默，许久，缓缓地走出房门，走之前他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我有家人。”
熊沽没有看离去的方青卓，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楚月来，他的眼睛不再冷，人也不冷，声音更加不冷。
“你冒着如此危险救我，有这个必要么？”
楚月来笑道：“如果我一早知道要杀你的人是皇上，也许我就不会出手了。”
熊沽笑笑，这是楚月来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
忽然一条极短的竹筒飞进房间，楚月来伸手接住，里面有一块布，布的颜色跟方青卓身上穿的一样颜色。
“丑时三刻，东城门。”七个字。
楚月来手上微微一震，布条粉碎，竹筒爆裂。
熊沽面上亦有些意外道：“我若是他，我不如他。”
“你会直接留下。”楚月来继续道：“我们喝酒。”
“喝酒。”
两个热血的男人，在冬季的雪夜里，喝着酒，一杯、一杯、一杯。
两人酒喝的很快但也只是喝了三杯。
因为还要出城，下一刻也许还要战斗，并且熊沽还有伤在身，但这顿酒却是楚月来觉得一生中喝酒喝的最爽快的时候之一。
“丑时已到。”楚月来淡淡的说。
熊沽凝视着窗外道：“一起走？”
沉默，然后楚月来摇头道：“一起走就不用麻烦方青卓了，我还有事要办，今后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你？”
“我本来和阁主要去青云山顶看看，如今却要远避海外了。”熊沽叹气道。
“青云山顶？”楚月来闻言心里一动，但时间却已不容许他们二人再多聊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东城门外。
易容过的熊沽，默默地挥手看着立于城头一角跟自己道别的楚月来，心中感动，人却迅即转身消失于夜色之中。
雪夜很冷，熊沽的心却很热，楚月来是他在京城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方青卓是为了楚月来才帮助自己的，他能想象的出此时依然留在京城里的两人，为救自己所面临的巨大风险和压力。
楚月来的事熊沽没有问，但是他可以猜到一些，尤其是当自己提到“皇上”之时，楚月来眼里的不屑或者应该说是不在乎，熊沽还是很震撼的，一如熊沽对楚月来短短一剑所展现出来的剑道一样，熊沽极少在武功上佩服一个人，但楚月来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英雄相惜，各走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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