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胜开车，一家五口到达饭店。巨大的海报扑面而来，‘喜得麟儿’四个大字印在上面。
生个儿子确实不一样，连办满月酒的排场都宏大了许多，李丽琴也比之前看上去喜庆，鲜红色的裙子盖过脚腕，挡住了大部分的腿部石膏，她倚着拐棍左右逢源的招呼亲戚。口红和眉毛不相适宜，嘴巴咧到耳朵根，笑得合不拢嘴，俨然成了今天的主角。
陈贞怡依稀记着妞尔满月酒的时候李丽琴的哀怨样子，好似生了场重病。
心病自然还是心药医。
“恭喜，恭喜，得了个大胖小子。”许爱莲左手拎着皮包，右手从里面摸出一个有些厚度的红包，递给了李丽琴。
“同喜，盼你明年也能来个孙子。”李丽琴乐开了花，双手接过红包，捏了捏便知道这叠至少五千块，孙女办满月的时候许爱莲只给了三千，看这男孩的地位就是比女孩儿高，她现在也可以在没有孙子的人面前显摆自己有孙子了，苦尽甘来，腰板儿挺直了。
这孩子是何家第一个男孩，亲戚们也很重视这场满月酒，不少人从老家包车来城里，就为了来沾沾喜气，看看长孙。
李丽琴脸上有光，儿子给她长脸，孙子给她长脸，她早把前些天儿媳妇跳楼的闹剧忘的一干二净，把自己的腿伤也忘的干净，现在她穿着红色的衣裙，光鲜亮丽，熠熠生辉。
陈贞怡拉着女儿跟在何胜后面，懒得看李丽琴的那副嘴脸，进了喜宴大厅，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灰色布衣的柏妮，抱着孩子喂奶，衣服掀上去半截，也没人帮忙遮挡一下。
陈贞怡把女儿交给何胜，让他们找个位子先坐下，自己走到柏妮面前，人墙似的站着，脱了自己的薄外套，裹住了柏妮的上半身，挡去了不少目光，不远处桌上的老男人正往这边看，年轻女人喂孩子，半打白乎乎的胸露在外面，春色了得。
“那边的男人色咪咪的看你喂孩子。”陈贞怡可惜柏妮白白被占去的便宜，她怎么那么随意的掀开衣服给人看，虽然是两个孩子的人妇那也要知羞。
“我婆婆说孩子饿了就要喂，不管在哪都要掀衣服。”柏妮竟然把李丽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她婆婆说女人喂孩子没什么丢人的，舔着脸看的人才不要脸。
“你婆婆的话是圣旨。”陈贞怡赌气，她不觉得这话说的对，只管孩子饿不饿，不管女人的体面。
女人在哪里都不能失去尊严，任意给人践踏去。
柏妮知道陈贞怡这话是在怼她，是在点醒她，但她也无能为力，命运已经让她走到这一步，回去了头，也翻不了身，她何尝不想像陈贞怡那样活的洒脱自在，可她柏妮从出生的时候就被在骨子里刻上了悲惨乐章。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分配了什么样的父母，注定了一个人的一生，改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机遇，脱胎换骨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我婆婆那套红裙子好看吧？”柏妮笑着打趣，她知道同为媳妇的陈贞怡听得懂这样隐晦的嘲讽。
“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儿结婚，你这身灰色的布衣倒像是婆婆。”
柏妮被陈贞怡的话逗乐了，她喜欢听别人挖苦自己的婆婆，有些话她自己很想说，但不能说也不敢说，或许说了也没人愿意听，从村里到城里，她在这个家每天面对的都是婆婆、老公和孩子，不曾交过一个朋友。
娘家太远成了每个远嫁女人的烦恼，离家出走都没有去处，如果没人挂念还要灰溜溜的自己回来，柏妮刚结婚的时候有些小性子，她玩过几次负气离家出走的把戏，但前几次何磊会去寻，后来受了李丽琴的指点，便不再出去找媳妇，就坐在家里等，连个电话都不打，等到十二点她总是会回来。
偌大的城市里真没有柏妮的去处，她也没什么钱，不懂得什么理财也不懂省钱，何磊给她一个就花一个，给两个就花两个，一百块钱都没有怎么找住处，宾馆酒店万万是住不起的，所以只能回去，再生气也只能回去。
远嫁的女人回娘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再娘家住久了还会被撵出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的好与不好那都要自己受着，爹娘可不会帮你出头。
爹娘只管儿子过的快活不快活，儿媳妇伺候的好不好，女儿嫁出去就人家家的人，管那么多干嘛。
久而久之，柏妮成了两不管，只有乖乖的待在婆家受气，李丽琴摸准了她的脾气，软骨头。
喂好了奶，二宝就被抱走了，各种亲戚轮着看，带着老茧的粗糙的手在孩子稚嫩的脸上揉捏，喜欢极了还上嘴亲一亲，丝毫没有什么卫生观念。
若是陈贞怡的孩子她定不会让不熟悉的亲戚这样弄来弄去，谁嘴巴里有什么细菌又不写在脸上，万一传染给了孩子那多恶心，她气柏妮没骨气，当妈的竟然没有点骨气去把孩子抢回来，任由别人蹂躏。
没种，没出息。
“小怡，到这边来坐。”许爱莲看着陈贞怡呼喊，摆着手招呼她过去。
陈贞怡知道婆婆不喜欢她接近柏妮，说柏妮是乡下姑娘，骨子里透着俗气。最关键是何磊结婚时柏妮爹娘要了十万块钱礼金，这事儿亲戚们都知道，他们看不起柏妮连同她的父母。
亲戚们的眼睛里的话柏妮都读的懂，不需要谁来给她翻译，十万块钱又没落她手里，她也冤枉，自己的卖身钱给了兄弟娶媳妇，农村女孩的命就这样，越穷越要，越要越穷。
陈贞怡坐到许爱莲身边，挨着何胜和芯芯，在外人面前，婆婆总喜欢营造出一种家庭和睦的氛围来，媳妇是乖乖听话的，儿子是孝顺有礼的，一家人体体面面，谁也别小瞧了他们的幸福。
每个人都要面子，打肿脸来充胖子，被掩盖的丑恶总不显露在外人面前，不给任何人评判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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