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隆庆殿门口，凤耀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紧张或是担忧，但当她迈过那高高的门槛时，发现自己心中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连呼吸都是浅而慢的，眼神也平和的没有任何的波澜。
倒是迎面过来的一个人，让凤耀的脸色微微一怔，然后颌首道：“陈公公。”
来人正是陈庆，当年的一个小太监，现在已经长得挺拔修长，颇有几分内敛的气势。
凤耀注意到陈庆的衣领处多了一个暗红色的凤纹刺绣，心中一动。她知道，那是总管太监才能有的标志，于是又补充一句：“恭喜陈公公了。”
陈庆颇为恭敬的俯身施礼，语气平和道：“恭迎三公主。”那口气平和的好像凤耀从未离开过一样。
凤耀自小在宫中长大，最善于靠一个人的眼色、面容分辨事情的形势。但是陈庆如此的平和，倒是让凤耀微微蹙眉，因为她半点也不懂陈庆的意思了。
若是说以前陈庆对自己还算是不错，能够暗中帮衬几分，那么现在来看，似乎就有些疏远了。凤耀敏感的觉察到，自己必须要小心翼翼才行，否则如今的皇宫，已经没有她可以安然容身之地了。
不等凤耀琢磨明白，隆庆殿内寝宫传来皇上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耀儿回来了吗？”
“是，父皇，耀儿回来了。”凤耀很自然的就回答一声，然后看了陈庆一眼。
“陈庆为公主引路。”陈庆立刻转身做了个恭请的手势，走在了凤耀身前半步的位置，然后帮凤耀挑起了通往寝宫的珠帘。
“多谢陈公公了。”凤耀迈步进去之前，再次向陈庆道谢。不过她仍然注意着陈庆的眼神，希望能够看到些什么。但凤耀只看到陈庆敛目低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既然看不出什么，凤耀淡淡一笑，走进了皇上的寝宫。该来的总要来。
寝宫里燃着檀香，凤耀一嗅，是未经调制过的檀香，倒是香气雅致。此时是正午时分，隆庆殿里还有些许饭菜的香气，应该是皇上刚刚用过午膳。
绕过了花梨木八宝翡翠屏风，凤耀终于看到了斜倚在龙床上的皇上。但这一眼看过去，心就揪紧了几分：父皇老了，也瘦了。
父皇原本挺拔的身形现在微微驼背，因为瘦削而显得龙袍松垮的坠在身上；原本只是鬓角有些许白发，反而显得庄重、沉稳，带着岁月的历练，可如今那紫金龙冠之下的发丝白了近半，如霜雪一般压在头顶。
“父皇……”凤耀叫了一声，疾步到了龙榻前，跪倒在脚踏之上，双手抱住了皇上的腿。
那一刻，凤耀的心中只有对父皇的思念，与身为子女的孝义、恭谦，更多的则是没有膝前尽孝的自责与想要补偿的切切。
“耀儿，怎地如此狼狈？真叫父皇心疼。”皇上的大手抚在凤耀的头上，手有些凉，但掌心还是热的。
“耀儿急着回来见父皇，所以……衣服都来不及换呢。让父皇见笑了，莫要怪耀儿无状之罪。”原本想要搬弄是非，原本想要告允琛一状，原本想要借自己此时的狼狈博得皇上的同情与好感。
但现在凤耀眼中有泪、心中发涩，完全不想理会什么储君之争；真想要回到从前，能够安心在父皇身前尽孝就好。
“回来了就好，多歇歇吧，你也瘦了。耀儿想留在玥栖阁，还是回你的公主府都行。”皇上坐起身来，把凤耀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床沿示意凤耀坐下，然后道：“父皇就是想等着你回来，这些事情才好定下来。”
听皇上如此一说，凤耀倒是不知道如何的接话了。难道说……父皇一切都知情，真的是在等自己回来？
“耀儿啊，你见着琛儿和蔓儿了吗？”皇上这样问着，还朝外面看了看。
凤耀忙道：“二皇兄去城外接我回来的。在宫门口又见着二皇姐了。他们现在都在外面候着呢，小宝珠和峻儿也来了，说是来给父皇请安。父皇，耀儿也极是担心您的龙体啊。”
“不妨，就是感染了风寒。唉，人老了，身子骨就弱，现在都夏天了，还是咳嗽。就连下雨的凉气都沾不得了。”皇上叹了一声，然后道：“叫他们进来吧。父皇今日精神好，多看看你们，和你们一起说说话。”
凤耀答应一声，起身到门口叫了允琛和凤蔓进来。小宝珠和峻儿自然也跟着，一时间这偌大的寝宫热闹了起来，一边和凤耀叙旧，说着离情；一边又是逗弄着小孩子的笑声，倒是也觉得其乐融融。
直到陈庆端着药碗进来，提醒皇上该吃药了，皇上才挥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凤耀又看了看陈庆，只见陈庆只是低头侍奉皇上吃药，凤耀才死了心，知道从陈庆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出了隆庆殿，峻儿吵着要去看看外婆。凤蔓看了凤耀一眼，显出些许尴尬，叫凤耀有空去她府上坐坐，便带着小宝珠和峻儿走了。
虽说当初与楚贵妃为敌并非凤耀本意，但毕竟楚贵妃是凤蔓的生母。这宫廷争斗的险恶谁都清楚，凤蔓能够做到今天这样也算不错了，凤耀不但不怪她，反而多少有几分的感激。
允琛竟然也没有外话，一样的叫凤耀多加休息，有空再叙，也走了。
看着允琛离去的背影，凤耀觉得一阵恍惚，又觉得好笑。明明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突然又表现的如此平和，这番的虚情假意，真是让人反胃。
凤耀是坐着宫中的马车，独自一人出了宫门，又骑着暴雷回到公主府的。乐子他们已经到了，小四如今算是个管家，把众人都安排的很好。
凤耀看着熟悉的地方，心头仿佛长起了一蓬荒草，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多年之前陌离亲自督建的。再回来，物是人非，陌离又在哪里？
凤耀踌躇了半天，还是把小四叫来，吩咐道：“小四，你……你去西街，陌离的那间老宅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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