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广阔草原之上。
姬如雪忽然出现在此。
她转头望去，看见了一位背对着她，身穿儒衫的老人。
“姬庆元，这是你的文界？”
“嗯。”
姬庆元缓缓转过身，微笑道：“我给它取名为……元。”
姬如雪一脸冷漠，“用本命字凝聚文界，用本命字命名文界，老套至极，看来你和其他儒修也没什么不同。”
“我本来就只是个迂腐的老头子，哪能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呢？”姬庆元微微一笑。
姬如雪望着周围的草原风光，淡淡道：“死前还要拉我进你的文界，你到底是有什么事不敢在外面说？”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
姬庆元正了正神色，沉声道：“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要追杀你的父亲？”
“不是为了你们姬家的名声？”姬如雪嗤笑道。
“当然不是。”
姬庆元摇了摇头，“当年，我派人追杀你父亲，是为了赶在别人之前，提前一步杀死他。”
“还有人在追杀我父亲？”姬如雪柳眉微蹙，“是谁？”
“当今圣上。”姬庆元沉声道。
姬如雪面色煞白！
“为何？！”她满是不解，“陛下为何要追杀我父亲？”
姬庆元声音低沉，“因为你父亲是近三百年来，唯一现世的活体朱厌，陛下欲杀他，取其朱厌精血。”
“陛下他要朱厌精血干什……”姬如雪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问出声。
可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懂了。
她全都懂了。
朱厌精血，可以让蛮族朱厌城的上古凶兽朱厌复生。
所以，陛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想让那头朱厌复生了……
“可是为什么？！”姬如雪愈发疑惑。
“不知。”姬庆元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在我先陛下一步，杀死你父亲，并将其焚化火葬之后，陛下对朱厌精血的算盘，就打到了你的身上。”
他看着姬如雪，沉声道：“而想让朱厌复生，需要的朱厌精血，至少也得是沧海境以上。”
姬如雪听得此言，幼时在姬府所遭受的一切歧视欺压都浮现在眼前。
原来如此。
她懂了。
“所以……”姬如雪喃喃道，“姬家之人，个个皆从三岁起就开始吞服珍稀丹药，洗精伐髓。可是我小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想提升我的修炼天赋，想让我这辈子都无法破入沧海境？”
姬庆元点了点头，叹气道：“可让我失算的是，你因为姬家人的欺凌，选择了离开姬府，从那时起，我对你的保护，便彻底失去了控制。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天赋竟如此之高，被那天王山的人带走之后，居然二十岁便跻身沧海。”
姬如雪瞳孔微微收缩，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所以……
所以她一直视为再生父母的那位师父，那位天王山的前任人间行走，是……陛下的人？
他将自己带回天王山，教自己修炼。
最终，在自己成为沧海武尊之后，嘱咐自己前往南境镇蛮城参军……
再后来，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自己得知了关于朱厌的所有事情，留在了镇蛮城。
师父根本就不是真心对自己好！
他只是依照陛下的命令做事！
姬如雪咬着牙，看着姬庆元，沉声道：“可是，陛下根本无需那么麻烦，他只需在我成为沧海武尊之后，直接杀我取血不就行了？何必耽搁这么多年，还让我当上了镇南大将军？”
姬庆元眼眸微眯，缓缓道：“我推断，陛下应该是和镇蛮城的那几头朱厌，达成了某种协议，想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但是与妖魔为伍，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所以陛下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只有在他想让朱厌复生时，他才会牺牲你，让朱厌复生，就比如两年前你遇到的那一场朱厌之乱。”
姬如雪却是从这一句话中捕捉到了关键词。
那几头朱厌？
姬庆元刚才说，那几头朱厌？
“朱厌城不止一头朱厌？！”姬如雪心头剧震！
“当然。”姬庆元点点头，看着她沉声道：“你两年前和那神秘道人所斩杀的天境朱厌，仅仅是其中一头，朱厌城内，一定还有未复生的朱厌。”
姬如雪有些失魂落魄。
今天……颠覆了她太多的认知。
一直以来怨恨的外公，原来从始至终都想保护她。
一直以来崇拜的师父，原来是陛下的人，只是为了让她成为能提供沧海境朱厌精血的工具。
而朱厌城中……居然还有其它未曾复生的朱厌！
“小雪。”
姬庆元轻轻拍了拍姬如雪的肩头，沉声道：“关于此事，我们知道的太少，我暗中调查了三十年，却依然不知陛下为何想要复生那几头朱厌。
但是，我确定了一件事。
那几头朱厌，全盛时期皆是长生境的存在。
而它们若是想复生，且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力量，所需的朱厌精血是海量的，绝对会把你抽成人干。
所以，景帝对于你，绝对不会怀着什么好心。日后，一定，一定要小心景帝。
两年前他肯定是想让朱厌复生，可最终却因为那个神秘道人的相助，让你逃过一劫。
虽然不知道这两年景帝为何再无动静，但是他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取你精血，所以……小雪，你必须万分小心！”
姬庆元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段话，字里行间皆是对自己这个外孙女的担忧。
姬如雪看着身旁的老人，看着她的这位亲生外公，怔怔出神。
良久，她轻轻点头。
“小雪一定铭记在心……外公。”
姬庆元微微一愣。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和蔼地笑了笑，“好，好，能被你叫一声外公，我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该说的都说了，我这个老头子，也帮不了你什么，所以……该死了。”
姬庆元一挥手。
脚下这片草原世界，缓缓随风消散。
……
二人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屋宅之中。
姬如雪依旧站在病榻旁。
姬庆元依旧躺在病榻上。
不过现在的他虚弱至极，气若游丝。
“外公，一路走好。”
姬如雪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被褥。
听着这声外公，姬庆元轻轻“哎”了一声，而后笑着闭上眼睛。
这一刻。
姬庆元终于解了此生唯一的心结。
这位大景的吏部尚书，这位姬家的家主，这位天境的大儒，这位姬如雪的亲外公。
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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