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受心契控制，意味着可以永久地脱离“奴隶”和“仆从”的身份。
这是许多灵侍尽心伺候主子的一生所求，而且顾辞所在的天誉城，已经数百年来没有再收过徒。
这本来应该是天大的喜事，但那小灵侍似乎傻了，呆在原地、眉头紧锁。
见他这样，顾辞也跟着有些惊讶：
“你不肯？”
那小灵侍抬头看了一眼顾辞，非常小心的一眼，极快但是还是被顾辞这五感通明的大能修士给捕捉到——小灵侍的眼神复杂而充满了顾辞看不懂的感情。
但还没有等他从那个眼神中品咂出什么，小灵侍就点了点头，沉声道：
“属下自然是肯的。”
这次顾辞满意地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的召唤来了王府管事、整个天誉城宰辅，吩咐他李君身份转换的事儿。
老宰辅一听这事整个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直接上前来探了探顾辞的额心：
“爷您出关后没魔障吧？”
顾辞挑眉看他，老宰辅则是跺了跺脚，压低了声音道：
“那小狼崽子可是您当年猎杀启灵境雪狼皇，从她肚子中剖出来的，这可是人妖相恋生下来惊世骇俗的邪物，而且算起来您可还同他有杀母之仇。”
……哦豁？
听完宰辅如此说，顾辞来了点兴致，他发现这个世界与上个世界有些微不同：在上个世界里，除了他和几位王妃外，哪有其他人那么多的戏份，如今“李君”这个“灵侍”，却和他之间有了如此多的不同羁绊。
真是有趣。
难怪刚才那小灵侍的眼神复杂，承载了那么多的感情。
如此，顾辞高深莫测地瞪了管事一眼：
“天下至道，自然该许人人都去追寻。既然他已经生而为人，哪里还需要考虑那么许多的背景？”
“如今的仙界和从前的仙界，哪怕是往后的仙界，哪个不是能者居之。我只不过觉得他做临时埋没而已，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宰辅见实在劝不动，他们家这位王爷从来都有一套道理。
当年为着薛绮薇能够做出那等惊世骇俗的“迎娶徒弟”之事，如今想要收一个灵侍为徒，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无奈之下，宰辅给李君重新登记了身份，而李君身上的黑色墨衫，也变成了代表天誉城正式弟子的海蓝色道袍。
“王爷还有一事，”宰辅收起手中的卷宗道，“当年您将那薛绮薇驱逐出仙境，开宗令已经被您交还，如今您说要收他为徒，这在名分上总是不正的。”
仙境门派林立，数千年前各州十四境的大能们便定下了规矩：
开宗立派，得拥有一枚“开宗令”。
这开宗令由十四境各地所有的奇珍异宝打造而成，除了在神魔大战的时候损毁了七百多块外，剩下的一万五千三百块，都是由各个大宗门保管。
若是如同顾辞这般轻松将开宗令交出去后，想要重新成立一个门派并且开宗收徒，就需要去寻找一枚开宗令，若无此令，就算你门下桃李满门，也还是会被其他宗门举兵讨伐。
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恐怕您还得去海市上竞下来一枚新的，这收徒才算名正言顺，”宰辅道，“而且宁王府存在这么多年，就算天誉城开宗收徒，我们也甚少让外人进来，您如今，怎地又关心起这些世俗的长短？”
宰辅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自认天资聪颖，可惜在神魔大战的时候受了伤，因此不可能再有更深的境界突破，这番话当着李君的面儿说，多半有敲打之意：
宁王府千万年来的声威甚重，万不可因为任何人毁去。
而顾辞这降下的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作为一个曾经的奴仆，应该懂得知恩。
宰辅的心思顾辞怎能不知，他高深莫测地负手而立，遥遥看着天边行云和仙鹤：
“所以，誉帝被杀了。”
“？？？”
“修真到底是为了什么，宰辅您想过吗？”顾辞笑着看着他，“是为了追求大道、追求永生，还是追求更高的剑境，或者只是想要在这世间停留得更多些？”
老宰辅被顾辞问住，修真一直以来在九州十四境都是非常寻常的事情，就好像下界的俗人要吃饭睡觉一般，人人习以为常，便是从没有人想过为何要做这件事。
见他一时次穷，顾辞笑了笑：
“或许我们天誉城不懂，九州十四境也没什么人懂，既然美人弄明白了修真到底是什么真意，那不如去看看这世间、去看看这九州十四境，我们天誉城封闭自己已经太久了——”
瞧着顾辞脸上难得露出这样兴致盎然的表情，老宰辅有些欣慰：
他们家的王爷，自从同誉帝一道儿创下这不世基业后，就一直十分懈怠。伴随着境界突破，顾辞整个人也越来越懈怠，让宰辅和誉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后来薛绮薇出现，顾辞难得有点儿人样儿，所以当年誉帝才会力排众议，支持顾辞娶薛绮薇。
算起来，誉帝待薛绮薇也算有恩，如何到了今天，薛绮薇竟然亲手残忍杀害恩君。
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大能心里的事情他们捉摸不透，宰辅躬身道：
“那我这便去为您和这位……”
“他叫李君。”
“……和李君大人准备行李。”
顾辞点点头，很是满意宰辅的反应，他心情愉悦地对着外头明媚的日光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而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李君，终于忍不住开始盯着顾辞看。
他是灵侍，但也算是顾辞的贴身护卫。
刚才那般话，顾辞从未对他说起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王爷同从前一样也不大一样：
他其实对“母亲”无甚想法，从出生起、睁开眼睛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顾辞。
虽然这个生得漂亮俊美的男子并没有亲自出手照拂他，但是大约体内的狼血带来了动物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亲近顾辞，想要靠近这个人。
与其他灵侍、或者说那些被迫成为灵侍的人类不一样，结心契对于李君来说是一种能够永远留在顾辞身边的方式，他甘之若饴。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觉得被埋没，只要能够陪在顾辞身边，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刚才，顾辞痛惜的眼神看他，让他总觉得有些内疚，好像辜负了王爷的期许。
最让他在意的，其实并非是顾辞的态度，而是“李君”这个名字，他敏感地感觉到，王爷唤这个名字根本不是在叫他，而是将他错认成了什么人。
而这个人，恰好和他长得有那么点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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