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巷的当铺原先是最受欢迎的销赃场所，因为店大财力足，同时在三界都有些关系，是很好的保护伞。原先很多盗墓贼会去那里用死当的方式处理倒斗弄来的东西，妖魔鬼怪偷来的东西也会借当铺脱手。
不过最近好像变了，流向当铺的东西被分流到沿河的摊贩和我这里。
“我这里流动资金不够。”我对一个盗墓的说，“东巷的当铺怎么了？”
这位盗墓的大约七十来岁了，和他儿子搭档挖一挖F市附近的老坟。F市不是那种几朝古都，周边的坟里随葬品并不丰富。之前盗墓老人带来出手的都是些不值很多钱的民窑瓷器，阴气也不重，我就收下了。但这次他们估计是挖到个大墓，带了个品质很好的玉瓶想在我这里变现。
阴气倒是其次了，关键是没钱。
“唉，换了个东家，原来的少东家接了生意。小年轻，满腔的正义和热血。”老人探了口气，“四月初和警局谈妥了，之前不干净的货全都上交，今后再收到就直接报案。听说本来还想把我们这些人和事都供出去，但是牵扯太广，容易把几个不好惹的门派家族扯进来，就作罢了。”
“有点过分。”
“唉，也不能说人家什么不是？谁不想往好了去呢？谁想做一辈子刨坟的贼？还损阴德呢？”
老人黝黑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反着不强的光，这让他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他身上还散发着土腥味。
我不是很清楚老人选择以盗墓为生的缘由，但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生计所迫，造化弄人。
最后我还是把玉瓶收下了，动用了一点存款。
“我想好了。这次赚得多，把钱存起来，让我儿子找个正经工作，好好过日子。”老人的脸上有了幸福的神色，“儿媳妇怀上了，我可不能让孙子孙女有盗墓贼爷爷和爸爸。”
“你也是。小吴啊，别在鬼市里泡着了。年轻人，路还长。”他劝道。
我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好。
老人哼着我没听过的小调，那应该是他家乡的歌，走出门，消失在鬼市的灯火里。
我真心希望他能过上他梦想的日子，但对此并不乐观。
人进了鬼市，就几辈子脱不开了。
敖汤从楼上探出龙脑袋。
“唐老伯不干了？”
“希望吧。”
“行，瓶子你放那，等下我来收。”
“这次不用，先不收到仓库。”我说，“直接摆出来卖。”
不赶紧卖掉填不上亏的钱。
龙游下来，脑袋凑到我面前说：“过两天再摆出来卖。”
“为什么？”
“明天晚上警局要检查鬼市，看有没有违法犯罪。”
那他们要大丰收了。
“你也别怕，人手不够，估计随便看看就得花一个晚上。”敖汤把她的龙爪子搭在我肩上，“我尽量过来查你。”
“行啊，那我把这几天收的东西都找个地方藏两天。你回去睡吧。”
天快亮了，她在我这待了一夜。
银白色的龙游回去了。
稍微休息了几个小时，趁着中午阳气盛阴气弱，我把仓库里那些来历不是很清白的货收拾打包，打算换个更保险的地方放。
收拾的时候我把之前收来的二十四块表也收了进去。卖表的人怕警察，不愿意去当铺，想来也是有问题的。
关于那些表，我找一个认识的手表爱好者看了看，他说都是三十年以内的表，有机械的有石英的，价格在一百和二百之间波动。我想不出这些东西会和什么样的犯罪扯上关系，也许是非法养精？
暂时没有其他思路，好在也没有调查下去的必要。
相对于鬼市更保险的储藏地是阳世，准确来说是远离鬼市警局辖区的阳世。
我借了我妈的车和驾照。我会开车，但驾照也被鬼市警局没收了，我和我妈长得还挺像的，糊弄一下应该没问题。如果外祖母有驾照会更好，我更像她，尤其是细长上翘的眉眼。
我开车从绕城高速去往南郊。我上高中的时候，有过一阵南郊开发热潮，盛传那里被重点规划投资，未来十年会有大发展。一时间很多有些积蓄的人在南郊买房当做投资。我爸也跑去买了一套，不过积蓄少，只买了套六十几平方的小户型，他还总觉得自己吃亏。但这么多年南郊也没真的发展起来，房价涨了又跌，跌幅大于涨幅，我爸是真的亏了。
空着也是空着，没人气还招鬼。我就要了钥匙，把赃物放过去，并打算将这套房子长久当做仓库使用，就装那些不能见光的货物。
我把车开进小区，停在买房时送的车位上。
小区的绿化很好，蚊子很多。人很少，我只看到两个大爷在散步。抬眼看，几栋二十余层的住宅楼一大半都还是毛坯房。
我家那套也是，只换了个防盗门，简单布置了水电，铺了地板，装了窗帘，还没有闲钱配置家具。父母刚开始兴致还高一些，计划着存钱买家具，每逢周末过去住，当度假。但看到房价一直跌，小区又有了风水不好的传闻，兴致就减了。今年我问他们要不要先买一些简单便宜家具放进去，他们劝我别浪费钱。
但我还是买了些拼装家具放在里面，桌子、床和带靠谱锁的柜子。
房子里有种潮湿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前几天下了场大雨。我把赃物锁进柜子，开窗通了通风后就拉上窗帘回去了。
不过我没算好时间，回城的时候碰上了下班高峰，路上很堵，尤其是开到主干道上。
在缓慢前行到离鬼市还有两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车流凝滞了，前方的信号灯红红绿绿几个来回也没有动过。
这时敖汤打电话给我，声音有点急：“你出去了？”
“是，怎么了？”
“警局来了个大案子，今晚不过去检查了。”她压低声音，“但你那些东西还是放好，先别摆出来卖，等风头过了再说。”
“行。”
“还有！之前收的那些表还在吗？”
“在。”
“行，等我加完班过去找你。”
她挂断了电话。
等到车流开始移动，我经过F城横纵主干道的十字路口，就是财富中心前面那个，我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堵死，也大概对敖汤说的大案子有了猜测。
靠近财富中心的那一侧道路有一摊血迹，很多，流血的人估计是活不成了。然后我看到敖汤在收拾现场，她旁边有个国字脸戴眼镜的警察正在把一只手装进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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