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时分，大雨方歇。
雨水润泽万物，一丛山花在墓碑旁悄然舒展。
妙存跪在碑前，胸口挂着一枚玉简，合掌念诵往生咒。
师尊曾告诉他，人死后大多会去往极乐世界，师兄只是去见佛祖了。
待他念足二十一遍往生咒，佛晓已至，盛莺飞结束打坐，来到他身后，淡声道：“走了。”
妙存揉揉眼睛，仰头望着盛莺飞，见道人神情淡淡，他抽噎一声，又朝墓碑叩了几个头，擦掉未干的眼泪和泥尘，站起身来。
直到再望不见瓦砾衰草间的墓碑，妙存终于不再回头。他悄悄观察盛莺飞，见对方耷拉着眼皮，拂开横在面前的树枝，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显得有些冷漠。
妙存紧张地捏住侧挎的小罗汉包，里头装着行汝师兄的遗物，道人并未取走。他不由多了几分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长要带小僧去九岛吗？”
“不去。”
妙存一呆，下意识攥住盛莺飞的袖袍，“那我们去哪里呀？”
“医谷。”
盛莺飞骗不了自己。
他不愿做圣父，亦不忍将妙存扔在深山里自生自灭，他的确吝啬于善，却也做不到绝对狠心。
两相权衡，他打算顺路带妙存去医谷，那位医仙既是淳明至交，想必愿意收留淳明的小徒弟。
可妙存一直知道自己是要去九岛的，如今陡然换了目的地，心里十分不安。
盛莺飞感觉到袖子传来的拉拽力，停下身侧目看他：“怎么了？”
妙存张了张嘴，又闭紧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僧鞋。
“你不想去医谷？”
妙存很想点头，可行汝师兄的遗言交代他务必遵从盛莺飞安排，悻悻地松开手：“小僧听道长的。”
盛莺飞颇有些纳罕，原以为小孩忽逢巨变应该很难控制情绪，又跟着他这么个陌生人，畏怯和防备都是理所应当，但妙存却不吵不闹，似颇为依赖他。
想他自幼长在福利院，见多了各种脾性子的小孩，少有如妙存一般乖觉的。
他眼中泄出星点笑意，轻拍了拍妙存圆溜溜的脑袋，下一刻，小和尚头顶倏然弹出个人物面板——其实早在他借妙存当盾牌时就见过，只是当时无心多看，如今却倒吸了口凉气——
NPC：妙存
种族：人族
职业：无
当前状态：[红莲禁制]
等级：5（锻体）
基础属性：根骨10／悟性10／机缘10
气血：890/890
真元：3900/3900
体魄：22/56
“……”
妙傲天吗这是？
以妙存这般资质，佛宗不应该全力培养么，为何要对他不利？
而且“红莲禁制”乃佛门至强封印之法，怎么会用在个小豆丁身上？总不能是防爆吧？
盛莺飞满心复杂地盯着妙存，忽听对方腹腔传来“咕咕”声，见人面有菜色，嘴唇干裂，方才意识到妙存尚未辟谷。
“饿了？”盛莺飞问。
妙存捂着肚子，红着脸点头。
盛莺飞四下一望，在一块断面平整的巨石周围布下阵法，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没多会儿，他便拎了只兔子回来，见妙存盘腿坐在巨石上，双手叠凹在丹田处，似乎很认真在练功，但以他敏锐的五感，分明听见了细小的呼噜声。
盛莺飞在“是否要叫醒小和尚从而欣赏对方因偷懒而羞愧”这件事上犹豫了一息，决定善良一点，径自去生火了。
木炭混合烤肉香弥漫林间，妙存是被馋醒的，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呆坐了会儿，面上慢慢露出几分不安和羞惭。
小和尚红着脸低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跳下巨石跑到盛莺飞身后，待看清树枝上串着的食材，他愣愣道，“肉肉。”
盛莺飞没听太清，随口道：“什么右右，我逮了只兔子。”
妙存大惊，合掌道：“阿弥陀佛，不可、不可。”
盛莺飞懒懒转着树枝：“我觉得可。”
妙存急得小脸涨红：“宗门戒律，不食荤腥。”
“常言有云，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盛莺飞好整以暇道，“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出家人言而无信，算不算犯戒？”
妙存脑子里乱成浆糊。
半晌，只听细细一声抽泣，小和尚背转过身，捂着耳朵哭哭啼啼念起了往生咒。
盛莺飞：“……”
呵，男人。
直到兔子外皮泛出焦黄色泽，盛莺飞满足地吸了口气，方从怀里取出几枚野果，塞给妙存。见人愣着，他恶劣地轻扯嘴角：“当心点，没准儿果子里有虫，害你破戒。”
妙存眼看着又要掉泪，但最后只是扯着袖子擦了把湿漉漉的脸，低声道：“谢过道长。”
此后一路，盛莺飞始终如此，待妙存只是寻常——不亲昵、不漠视、不纵容对方哭闹，偶尔还会恶趣味地逗弄小和尚。而妙存或许别无依靠，对他越发亲近信任，逐渐话多起来。
两人为避开佛宗追捕，尽捡着荒僻的山道走，加之妙存人小腿短脚程不快，原本还剩下七八日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月。
直到妙存的头顶都长出一茬细软的黑发，他们终于来到一座县城。此县名为云来县，傍山而建，人口不丰，却是通往医谷的必经之地。
但今日不知为何，县门口竟排起了长队。
“怎的如此热闹？”队伍中，有外乡人问道。
一名挑夫笑着回头：“兄台有所不知，再有数日，仙家就要来咱县里收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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