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左右两翼就交给你了。”
宁远一身标志性的银甲，背覆赤色披风，轻盈地翻身骑上早已为她备好的獠马。
“姐，我……”宁坛欲言又止。
宁远在比寻常战马还高大的獠马上俯视着四弟，安抚一笑：“如果是要劝我，那我劝你省点儿口舌，别再白费力气。”
宁坛也是宁家人，自然知道家中人跟疫病似的专断性情，只得无奈叹道，“姐，你如此以身犯险，就不怕有个万一，到时候帅印岂不是便宜了大哥？”
宁远毫不犹豫道：“这不是还有你么？”
宁坛蓦地瞪圆双目。
宁远的言下之意他听懂了，正因为懂了，他才惊愕。
他道：“姐说的这叫什么话？就不怕我顺口应了？”
“应就应了。”宁远无甚所谓道。
宁坛头疼地看着她：“然后我就会被周遭这些激愤的亲卫给千刀万剐。”
宁远：“……”
宁远闻言一愣，仿佛才想到这一茬，忙回头一扫身后。
她的亲兵们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话虽然是宁远说的，他们却都恶狠狠地瞪着宁坛，大有宁坛只要敢说半句放肆言辞，就要群起而攻之，将他身首异处。
“姐，你承印那么多年，怎么还想不明白？”宁坛苦着脸说，“天帝兵上下无一不敬你如神祇，除了你，没人敢接这帅印。”
宁远能让六大营皆听命于她，难道真的只是靠一方帅印？
在宁坛看来，宁圩麾下的稚战营皆听命于他，加之有宁圴和宇烠挑唆诸营叛乱，便误以为自己得了六个大营的人心，却不知其实每个大营留在元帅麾下的各十万人马从来没有起过反心，否则元帅营根本不可能直接调出百万兵力。
只是，一叶障目的大哥宁圩看不清这点。
宁坛的欲言又止终是让宁远无奈地笑出声来。
所谓的诡道表面上谋的是胜负，其实算的是人心。
宁坛擅诡，所以他比谁都看得清自己，也看得清别人。可是他何尝不是不知不觉就被一叶障目？
恰如宁坛在出事后，劝宁远莫要再手下留情那般，她却想稳住元帅、先锋及右翼三营，如此即便左边营形同虚设、战雉和玄机营落入宁圩手中，他不过也只有两个大营的兵力。算来扣掉元帅营调走的十万，他只有八十万，宁远自己却有一百八十万，宁坅根本翻不出什么天来。
可从宁坅被困于天都府、宁坛道破右翼营有宇烠的奸细以及宇烠倒戈于宁圩开始，便是她有变招，对方有奇招，逼得她只能选择壮士断腕，这才将己方的劣势翻转为如今势均力敌的隔岸僵持。
宁远深知自己当初决策有误，如今才更要避免重蹈覆辙。
“他们若败了，我会夺他兵权，削其爵位，还会让他们改姓宇。我们若是败了，落到宁圩手中，可还有活路？”宁远突兀一问。
宁坛打好的腹稿尽数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半晌才道：“有是有，不过必定会苟且于牢狱之中。”
“那便是了。”宁远心意已决，“此战先手落后，我们又只能胜不可败。你也说了宁圩在沙场上唯一的弱点就是好胜，所以这‘一人成阵’是我们唯一的胜机。”
宁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宁远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四弟，你可别忘了，你也是个武人。”
“什么？”宁坛被她说的一怔，着实揣度不透她这话锋怎能转得如此之快？
宁远道：“我们武人可跟那些酸唧唧的文人不一样，我们武人从不藏拙，也不兴谦和自持那一套。”
“……”
宁坛哑然半舜，又尽力地掩饰过去。
即便已经被他大姐拆穿，他还是不想将心底那份连自己都唾弃的野心表露出来，哪怕是要藏一生。
只是生在宁家，若是没有野心，只怕也是断了豪情，是做不了这率军数十万的沙场大将。
宁远出发前，宁坛故作平静道破自己和她的心结。
他问：“姐，你到底在不在乎这帅印？”
宁远的指腹摩挲过拉獠马的缰绳，整了整赤色的披风，嘻嘻一笑，说笑似的丢下两个字。
“你猜。”
天明时分，一匹獠马奔出左洛元帅大营。
无论是巡守的还是前方布阵的，都无人胆敢赶阻拦。
元帅与亲卫相距数十丈，尽在策马狂奔。后者试图赶上他们誓死庇护元帅，却被那远比任何马匹脚程都要快数倍的獠马远远甩在后面。
“元帅，求您别去！”
亲卫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山呼海啸。
“宁远！”
在那孤注一掷的身影与恢弘的恳请声之外，有一道单薄的好似一点风就能吹散声音。
“你回来！”
虚浮无力的声音不属于任何武人，甚至所用坐骑马都不是战马或健马，而是无论怎么扬起马鞭抽打，依旧缓慢却平稳地驮着背上之人的驮马。
“你不能去！”
钱普声嘶力竭的吊在亲卫队尾最后面大喊。
“我不许你去！你听见没？不许去！”
宁坛远眺着那由宁远开始拖成一条直线似的阵仗，到是显得颇为平静，甚至莫名觉得有些可笑。
世事如棋，人生如棋，沙场亦是如棋。
宁坛笑意到了嘴边，却陡然笑不出来了。
“姐，豪赌并不值得用命去赌。”
真正的胜负并非沙盘可以算得清楚。
宁坛目送宁远只身往宁圴所布兵阵的“最薄弱”处冲去，立即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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