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芒就要回到房间，忽听到辜岁寒又说：“师尊，明日我自己去芜菁池吧，就不劳烦您陪着了。”
她转过头看他，不解道：“你和我客气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是……就算不是，我也是你师尊，自然该看顾你。”
“那明日师尊也要和我一起泡芜菁池吗？”辜岁寒声音有些低哑。
沈青芒不假思索道：“当然啊，万一你又沉底了怎么办？今天半个时辰你就受不住了，明天可是一个时辰。”
“徒弟扒着池子边缘，总不会有事的，师尊还是好好休息吧，或者去看看岐黄门风物，看看……有没有什么您要给他们带的纪念品。”
“哟，纪念品都搬出来了。你不介意了哦？”沈青芒几步走到他的厢房门口，盯着他的脸。“是怕被我看到你难堪的模样？可是你今天还对我撒娇呢，可没什么不好意思。”
辜岁寒偏过脸，不让她看仔细，声音更加低哑。“是徒弟忍不住。徒弟不如师尊心思纯正，总有些克制不住的妄想，怕伤了师尊。”
“什么……”沈青芒刚吐出两个字，蓦然反应过来，清咳一声，说道：“那、那好吧，你多加小心，一旦有事用连理枝唤我。”
“好。”
沈老师淡然地回身，迈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等门扉缓缓合上，她立刻伸手捂住脸。
还好夜色已浓，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还好辜岁寒被药物折磨得乖巧许多，没有使坏故意撩拨她，不然，不然……
什么叫伤了她？克制不住的妄想又是什么？她一个成年人，到底还是懂得这些话背后的言外之意。她只有些浅薄的理论知识，都是从大学室友那里道听途说，没经历过真枪实战，自然无法淡定地面对这件事。
原来白日里不止是她一个人感受到了对方蓬勃的热意传递到自己身上的悸动。只是她不言，他不语，一切都掩藏在灰色的雾气之下。
沈青芒熄了灯，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很快陷入沉眠。
她极少做梦，基本都是一觉到天明，然而这晚却在梦境中不断遨游。
她梦见了太初派茂密的松林。正是初冬季节，有她最喜欢的松林踏雪之景，然而步入松林之时，雪尚未落下，只有一片寂静。
沙、沙、沙，是松针被踩在脚下发出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寂静。
她在林间，意外发现一株雪色的兰花，蹲下身去嗅闻，兰芷香气扑鼻而来。
平日只听闻空谷幽兰，没想到深林中也藏着幽兰。这袅袅的暗香，让她竟然有些晕眩。
而兰花似乎也很欢迎她的到来，舒展了枝叶，细细的叶片探向她，刚开始只是温柔的招手，接着慢慢缠绕而上。
她被兰芷香气拥了个满怀，似乎还有些清清浅浅的药香夹杂其间。
雪渐渐落下，周遭的气温并没有降低，反倒有些升高。
青松承载了大多数雪花，然而还是有些雪花顺着缝隙钻进林中，落在沈青芒的发间，身上，轻柔，又有些麻痒。
雪花继续下落，融化成了水珠，一滴一滴，润泽着大地。松针又开始沙沙作响。
兰花的香气越来越馥郁，似乎形成了一张大网，将她层层包围。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缩小，变轻，化作了什么？也许是一滴花蜜，也许是一片雪花，也许是一根松针。
总而言之，她滋养了兰花，也被兰花滋养。
到最后，她又化作了一团云雾，飘飘欲仙。
沈青芒从梦中醒来时，有些恍惚。屋内一片昏暗，显然还未到早晨。
她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为什么会梦到这些？难道是白日里氤氲的雾气迷惑了她的神智，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披了件外衣，开门向外望去。天上的星辰闪烁着，但已经没有前半夜那般繁多，有许多不够明亮的星星已消失不见，月亮正在让出天空的主场，也许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会突然从山顶跳出来，让一切都无处遁形。
她手心的热汗在寒凉的空气中冷下来，心境也渐渐平复。
这很正常，她告诉自己，她只是被他的话影响了，才会反复想起芜菁池。
明明那时，自己心中想的仅仅是怕他受伤，支撑着他完成这个疗程。
可为什么会被渲染成一朵花的盛开？
她叹了口气，关上门，继续睡。
再醒来时，已是明晃晃的白日，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门被敲响。
“师尊，我们的名牌在你这里，我得用名牌才能到芜菁池。”
“哦，对，稍等。”沈青芒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取出名牌，拉开门。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发觉对方前一夜并没有休息好。
“害怕治疗？”沈青芒问。
“不是。徒弟没有那么脆弱，忍一忍便过去了。”辜岁寒摇头。“师尊又是怎样没睡好？担心我吗？”
“不……”沈青芒犹豫半晌，声音轻柔：“不是因为担心，是因为别的事情，但也和你有关。”
辜岁寒有些困惑，安静地注视着她，等她说出下文。
“你说我心思纯正，其实我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纯正。”她说完第一句，之后的话就顺畅了许多：“其实这些也不所谓纯正不纯正，不是说想到这件事就不纯洁了，有什么污秽，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稍微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含混不明，辜岁寒却一下子就听懂了，慢慢睁大眼睛：“师尊的意思是说……”
“你不用觉得那是妄想，上不得台面什么的，也不用忍耐，不用一味克制，只是此时此刻并非最好的时机。”沈青芒越说脸越红，几乎有些后悔开了口，但昨夜的梦逼迫她正视自己的内心，也在提醒自己：这些都很正常，如果她避而不谈，反倒会给她的小男友造成什么误导，万一产生更深重的自我厌弃，可就不妙了。
“那么以后……”辜岁寒盯着她的双眼。“以后是不是可以……”
沈青芒惊讶于他此时突然的敏锐和直白，但也坦荡地和他目光相对。“以后，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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