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幸之至”
凤三的一番豪言壮语就这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么响动也没有，也不知成陆究竟现在是如何想的，屋内一时间静了，凤三想着该说些什么，正一股脑地理思路，却听成陆开口起了个并不想干的话头：“你饥肠辘辘之时得了个馒头，却巧见你对面有个饿殍，你会如何做？”
凤三起手做了个一分为二之势，说道：“我不能对眼见的他人见死不救，但也做不到舍身已渡他人，虽不至于都能吃饱，不过救急罢了。”
成陆点头，似是认可他的言论，却又说：“的确是最好的法子，我大约也会如此做，只是若换了我，必定不能即刻就给，我得想着他是否后头藏着什么计算，他是否真到了命悬一刻之机。你看，这就是我这数十年活出来的东西。你方才同我说天底下将有多少变化，而我现在只关心我能不能活下去，我身边那些人我能不能给他们庇佑活下去，其后我才有空关心旁人。是而你也不必大局来动容我，不过是我为商之人眼界短浅，只要你我有利，你不判我，我也不违背你就算互相的好处了。”
这番话虽叫人听来不舒服，却是成陆实实在在的一番话，也是他对凤三重逢以来，说的第一回不客套之言语，只是凤三到底明白几分就不是成陆能把握的了。
只叫凤三笑着应了声好，二人就把这话给揭过，皆因此刻他们都听到了外头而来的脚步声。
“凤三！”来人叫嚷着的声音先人破门而入。
“赫之？他又怎么？”凤三几乎是一瞬间就分辨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王赫之满脸喜色，不由分说地拉着凤三就要往外头去。
“到底什么事？”凤三顿在原地全然不动分毫，一脸的疑惑。
王赫之哪里管他，又催促道：“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快点儿的。”
凤三看向成陆，只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凤三便卸了力气由王赫之拖着往外头去。这王赫之的目的也显而易见，出了校舍一直径儿地往大门的方向直奔，照这样不是去外头便是尚武堂，别无他地，眼下又不是随意能进出的时候，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尚武堂那儿他也并未听说有何变故的？
“你也别光带着我不说话，到底什么事儿！”凤三催促道。
王赫之眼看着快要叫尚武堂的门便想着不过就这一会的功夫，便随口应付：“快了快了！你今儿就糊涂这一刻钟还不成？非得把事都弄明白了，多无趣。”
这倒还是他做了个没趣的人了，凤三撇撇嘴，做起了半个傻子。
直到见到了尚武堂门口站着的人，凤三终于觉得这一句配合王赫之过来当半个傻子实在是值得了！这惊喜！他久违地露出了如此诚意喜悦的模样，难怪都说古来重逢为大喜，他一掌拍在王赫之的背上，将他拍了个踉跄：“好你个小子！真是瞒地好！”
远处门口那人显然是在等着他们来的，这不也远远地瞧见这二人的打闹，伸手招呼。他二人也是回应着小跑过去。
“徐先生！”
原来这正是从前在北洋学堂教书，又去了日本留洋的徐南！在凤三到天津之后，几乎是除了王赫之以外唯独亲近之人，难怪王赫之要这么给他个惊喜！只是凤三突然近了人身前又不大敢认了，看此刻面前之人着的是一身黑白条纹兼的洋服，笔挺地贴严丝合缝，若说从前因才从炮兵学堂出来还带着些军营的气息，那么此刻这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架，便是彻彻底底的文人作风了。
见凤三这般打量，徐南但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摩挲鼻子，一下子让凤三看到了从前的他。
“我也看着这眼镜怪得很，只是德国的先生临我回来时送的，我也就收下了。”徐南说着要将眼镜摘下来。
“哎哎哎，别别别，多新鲜！您这回可还是给我们来当先生的，带着这玩意才像，你还记得从前的司马先生不曾，他也有一个天天带着！你这一带倒是有几分想他了，再给你本书捧着，好嘛，远远看着就叫我想跑。”王赫之笑着劝阻他。
徐南从前就是个并非有老先生做派的，与他们尤其是凤三也是没大没小地互相勾肩搭背，这王赫之自然也知道他的性子，因而他这一番打趣话也叫徐南乐了。
先生？凤三在脑子里打了个转，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特地回来接战术课的先生？”
徐南笑着点点头，这回又轮到王赫之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可是费了老大劲知道徐先生回来，才打听出来他要授课的，你都不知道徐先生要回来…难不成你偷偷在尚武堂偷听不成？要不然就是你们家老段说的。”
王赫之猜着猜着便是一脸的懊悔，好不容易以为能给凤三个惊吓，谁知道他竟然还知道了，岂不是叫他瞒地失败。
“他并不知道，多半是从你方才的言语中猜测出来的。”徐南安慰道。
王赫之看向凤三，他眉毛一挑，不置可否，王赫之一下子情绪又起来：“哎，我就说嘛。”
“原来是定了要我回炮兵学堂的，这德国嘛，你们都知道的，无非是研究些火炮之类的，只是这回朝中不是又有了变故，段总办便邀请我的此处来，他说起你们那位战术课的德国教官很是不好，我便应承下来了。”徐南解释道。
“那可不是浪费你这人才了。”凤三笑道，勾着徐南的肩往一旁去，站在人来往的尚武堂前，他们又是一副勾肩搭背的样子，叫人看了反倒不好。
“非也非也，我这回去德国，虽说与专科上也有长进，只是这过来去外国见识了许多，更有一份历练，若非是到了此处来，我必然要去那个政法学堂好好给那儿的学生上一上课！”徐南仿佛是想起来在德国所获的东西，眼中神采奕奕地放着光，总叫人很是受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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