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人的期盼中，总是流逝的特别快，婚期转瞬就到，宋府门前花团锦簇，红绸漫天，到处都是一派喜色。
宋栖梧一身红色的喜服，头顶着红盖头，在方曼卿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进了宋家的大厅。
今日是宋栖梧出嫁，平时不常来往的族中人员，今日也都悉数到场，分坐在大厅的两侧，宋栖梧需要到这里，当着众人的面，拜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宋栖梧今日虽然穿的是传统的喜服，盖着盖头，也不露脸，奈何一身的气质超群，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也是拔尖的存在。
隔着盖头，宋栖梧并不能看清楚今日的沈朔言是什么样子，可大概也知道，他穿的是军装，就像那天在军区所，他走向她时的模样，身姿挺拔，眉眼凛冽而俊俏。
宋栖梧被扶在他的身边站定，按照惯例，她需要和沈朔言一同向宋儒言和母亲的牌位下跪，拜谢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
可宋栖梧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沈朔言在旁边沉默的看着她，似在等她的意思。
宋栖梧站着不跪不拜，两旁坐着的人已经开始议论了，新娘子的孝子名声，看来是空有其名啊，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在这里给父亲难堪？
宋儒言又何尝不明白女儿的想法，宋栖梧刚刚是从祖先祠堂过来的，原本立在那里的宋启瑜的牌位，一早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今天是栖梧结婚，不宜生出事端，若是被这群老顽固发现，宋启瑜的牌位没有经过他们同意，就进了祠堂，一定会闹得很难看，女儿家出嫁就只有一次，他不想给女儿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原以为女儿一向识大体，此番就算看见了，应该也不会在今天发作，今晚再将启瑜的牌位送进去，她三朝回门了以后，也不会说什么了。
然而他低估了宋栖梧对于宋启瑜的感情，眼前宋栖梧的迟迟不跪，就是最好的证明。
父女俩隔着一张头纱，互相对视了很久，直到周围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沈朔言也察觉出了问题，宋儒言终究是拗不过女儿。
他向方曼卿挥挥手，侧耳轻言了几句，曼卿便离开了片刻。
底下人还以为宋栖梧是在逼着老父，要他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做陪嫁，议论声里丝毫不加鄙夷，宋栖梧已经笔直的挺着脊梁，直面这些流言蜚语。
方曼卿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方牌位，她直接就将牌位放在了宋儒言旁边的桌子上。
桌子另一边的太师椅上，摆的是宋母的牌位，字迹温婉柔和，正如宋母的性格。
中间的牌位，上面的大字却银钩铁画，笔锋凌厉，杀气泠然，仿佛是宋启瑜的性格写照。
牌位落座，三炷香点上后，宋栖梧拉了拉沈朔言的手，轻声道。
“这是我大哥的牌位，待会儿你陪我跪父母就好，你们是平辈，可以不跪的。”
沈朔言看了看宋栖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后，二人便缓缓的跪了下去，先是在宋父面前磕了三个头，后又跪谢了宋母的牌位。
而后，宋栖梧便跪在了宋启瑜的牌位面前，虽然隔着面纱，可她的神态和动作，无一不再述说着自己的坚持。
沈朔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宋启瑜的牌位，他很好奇，这位大舅哥，生前到底是何等人物，能够让宋栖梧这般的佩服。
能够舍身取义，为人民求共和而献身，这样的军人，值得他一跪。
随后，他腿下一弯，便跪在了宋栖梧的身边。
旁边的宋栖梧听见声音，诧异的偏过头，沈朔言知道她看不见，便道。
“你的大哥，便是我的大哥，你既然敬重他，我自当然。”
宋栖梧在成亲当天，给宋启瑜的牌位下跪，原本就是于理不合，底下的亲戚有守旧派的，已然是议论纷纷，不过是碍于今天的场合，没有说什么罢了。
另他们之所以议论的，并不是宋启瑜不该出现在这里，更多的是因为，宋启瑜的死因，根本就无法公之于众，今天这个场合，新郎官又是军人，这么敏感的话题，在这个场合拿出来，实在是不合时宜。
宋家已经落寞至此，族中产业听说也已经快卖光了，族中人已经多年不再来往，今天宋栖梧出嫁，
他们之所以会过来，与其说是顾及那点微弱的血脉关联，倒不如说，是冲着新郎官来的。
国家的少校级军官，出身名门，前途无量，仅仅凭借这一点，就算对方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武汉城里，都会有大把的姑娘等着嫁给他。
更何况，今天过来一看，这新郎官长得是真英俊，还高大还挺拔。
带着他的面，让他给宋启瑜这个国家叛徒下跪，这要是把这位贵婿给气跑了，他们老宋家，也就彻底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希望了。
宋启瑜的牌位，出现在正堂的那一刻，知道底细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刻沈朔言就会发飙。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沈朔言不仅没走，还和宋栖梧一起，跪在了宋启瑜的牌位面前。
一贯老成淡定的宋儒言，看见这一对璧人跪在面前，给儿子行礼，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没有告诉宋栖梧的是，他第一眼看见沈朔言的时候，他的背影，他穿军装的样子，说话的姿态，简直是太像宋启瑜了。
他思念儿子十年，如今看见沈朔言成为了自己女婿，娶了自己最挂心的女儿，这未尝不是一种生命的延续。
礼毕，宋栖梧站起身来，拒绝了曼卿的搀扶，沈朔言站在一旁，无声的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牵住宋栖梧的手，只和她一同出门，防止她没有方向感。
民国风俗，家中但凡有女儿出嫁者，皆是由家中兄弟执其手，亲自送嫁到夫家。
宋启瑜虽然早已去世，可族中却并非没有没有其他的堂兄弟，宋儒言的本意，是从里面寻一位出来送她。
是宋栖梧自己拒绝了这个提议。
也不是她矫情，若是寻常来往之人，来送一送她未尝不可，可他们已经至少有八九年不曾来往，今天又何必去求他们。
沈朔言走的慢，路过台阶时会扶一下宋栖梧的手臂，防止她摔跤，沈朔言不是不好意思拉着她出门，主要还是流言蜚语太多，不得不顾忌宋栖梧以后的名声。
行至大门前，突然响起了一长串的鞭炮礼花声，宋栖梧惊讶的抬头，掀开了盖头的一角向外面看去。
方曼卿的大哥方洪斌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笑道。
“妹妹，大哥来送你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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