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36年的九月二十八日,武汉连续下了将近半个月的小雨,淅淅沥沥的停不住,整个城市楼台,都笼罩在层层烟云之下,不得见光。
宋栖梧刚刚给学生们讲完中世纪的婚姻制度,刚出教室,就被校长叫进了办公室。
方曼卿就站在那里,看见宋栖梧进来,眼里流露出一股子担忧。
宋栖梧本能的察觉到,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方曼卿是绝对不会跑到这里来寻她。
她虽然性子跳脱,可是并不代表做事情不稳重。
果然,下一秒,方曼卿就开了口。
“栖梧,快和我去医院,沈朔言快不行了。”
谢棠的轿车,就停在校长办公室的楼下,宋栖梧坐上车一路奔驰而去,整个人都仿佛是坠入了冰窖。
方曼卿在旁边简单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今早,院里突然送过来一名紧急病人,说是在周围的县城遇到了伏击,身中数弹。
战争年代,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医院一个月,也不知道要接收几个这样的病人,曼卿当时也只是唏嘘了一下,并没有往其他的方面想。
知道她给主刀医生送消毒刀具,出于好奇撇了一眼病号,才发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竟然是沈朔言。
曼卿当时的脑子都是懵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是给谢棠打电话。
谢棠赶过来问明了情况,正赶上医生说沈朔言大出血,恐怕难以活下来。
这才让方曼卿赶紧过来接宋栖梧。
作为兄弟,他如何不能理解恒之的想法,此时此刻,如果说就是生命最后一刻的话,他更希望的,就是能有亲人的陪伴。
于军人而言,死前能有爱人相陪,已是不可多得的万幸。
下车后,宋栖梧的双腿都是抖的,她几乎是被方曼卿拖着,拉着,才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手术室的门前不能进去,也就说明沈朔言尚且还活着,宋栖梧红着眼睛,想要靠近手术室的门口,看一看里面是什么光景。
谢棠怕她控制不住情绪,挡在了手术室的门口。
“宋小姐,等一等,千万别打扰了医生。”
宋栖梧如何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冷静一些,可感情总归是凌驾在理性之上的,她极力的克制住自己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哑着嗓子道。
“他伤在哪里,医生是怎么说的。”
谢棠来的时候,沈朔言人已经在手术室了,他只听医生说说病情严重,可能保不住性命。
曼卿拉着宋栖梧的手,道。
“我说了你别急,他中弹三处,有一处伤在腹部,送来的时候流血不止,医生说血库里,和他体内一样的血液不足,只能尽全力抢救,但是希望……恐怕不大。”
宋栖梧腿软的靠坐在地上,事情来的这么突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明明上个星期还来了电报,说过几天就会回来,给自己补中秋节,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他竟然……
在距离武汉这么近的镇子被伏击,那他当时,应该是急着赶回来赴约的。
想及此处,宋栖梧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不是没想过,沈朔言是个军人,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保不准那一天,他就会离开自己。
她以为自己会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失去他以后的世界。
可现实却告诉她,她根本就不能接受沈朔言离开这个事情。
以前看见有人病急乱投医,还有去山神庙里烧香还愿的,她常常都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怪力乱神之谈,世上才不会有鬼神之说。
可现在,她却无比的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鬼神,能听见她此时此刻,无助的祷告。
面对好友的崩溃,一边的方曼卿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的陪着她,陪着她祈祷,祈祷奇迹的发生。
有护士匆匆的从外面跑过来,曼卿认出,她就是刚刚给谢棠抽血化验的小王,忙起身道。
“怎么样?匹配吗?”
血库告急,谢棠赶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抽了血去化验,希望能解燃眉之急。
小王一脸的遗憾,彻底的浇灭了其余人的期待。
“这位先生的血液不匹配,不过院里有其他的病人和这位病人的血型想配,只不过能献的血液很少,基本上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同样是病人,能够献的血有能有多少呢?
方曼卿是护士,这点她知道的很清楚。
谢棠恼火的一拳砸上墙头,宋栖梧抬起头,脸上虽然布满了泪痕,可眼神却很坚定。
“他是什么血型。”
曼卿道。
“是o型血,咱们医院有这种血型的都去献血了,可沈朔言的出血量太大了,一两个人的,根本就不够,至少也要四个人的献血量才行。”
宋栖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这恐怕是,听见了她的祈祷。
“抽我的,我是o型。”
谢棠停下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宋栖梧,方曼卿则是一脸的忧心。
“我以前验过血,绝对不会有错,他需要多少血,差多少全部抽我的,我身体好,扛得住。”
果然,宋栖梧还是做了这个选择,方曼卿作为她的好友,虽然知道说了也不管用,可仍旧还是忍不住。
“栖梧,一个人的献血量最高也就是400cc,沈朔言还差了800cc,失血过多容易休克或者死亡,你可别拼命。”
宋栖梧点头,看了眼后面手术室的门,抬脚就走。
曼卿着急的跟过去,虽说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不是傻子,可若是为了救人,保不齐就愿意铤而走险。
更何况,谢棠刚刚已经去和院长点名了沈朔言的身份,一个少校参谋长的性命,若是能救回来,当然就是大功一件。
不然已沈朔言刚进来时,那个默默无名的模样,如何能让院里有名的内科大夫和外科大夫齐齐的过来给他治病。
抽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手术室的护士就跑了过来,说已经没有一滴血了,抽血的要动作快一些,负责恐怕撑不住。
宋栖梧心急如焚,奈何抽血的速度,根本就不是她说了算的。
后来,她想起曾经在国外医院听说过的一些情景,提议道。
“护士,要是我也进手术室,一边抽,一边直接就打进他的的身体里,这样会不会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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