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十里处。”
长晋离京,按时辰算,也该是到了那个地方了。
苏伊睽颓然靠坐,手心升起一层汗湿。她早该想到,周氏绝对不会放过长晋的。她泠泠想着,她能帮的都已经帮了,如果长晋真的难逃一死,也是命了。
燕子归看她神色倏然低落,便道,“你放心,那人没事。”
苏伊睽眼眸瞬间发亮,站起身,“你救了长晋?”
燕子归面色古井无波,看她整个面庞都灿然亮起,眉毛攒起,淡淡点了点头。
那晚稀疏平常,燕子归无话,听苏伊睽大致提了提苏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临去时,苏伊睽叫住他,目光游离来躲闪去,轻声问,“燕子归,你是否本来不叫这个名字?”
燕子归看着她,眉目不动,“你派人调查我?”他说话声音平淡,不像生气,也不像不气。
他总是这样,一贯的没有情绪反应。你怎么猜,也无法从他的眉目间寻到端倪。这样平静的模样,毫无特色,如同面具一般,藏起自己的真实情感。
苏伊睽一时烦躁,又一时心惊。她只觉得手心流的汗更多了。她看着这个英俊的青年,心里团作一片,只是涩涩道,“我也不是调查你,只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实在奇怪。”
男人垂了眼,嘴角有细微沉下的弧度,待要细看时,他又恢复了平淡,“苏伊睽,你是否想过,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见到你。”
勃然怒意顿起,苏伊睽好久没有被人气得这样脸色忽青忽白,瞪着美目嘴角僵直,身子兀自发颤,冷声凉寒,“希望你的不得已早些结束!再也别来见我!”她啪的伸手关上窗户,让他的面孔从面上消失。
燕子归在窗下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他相信苏伊睽的心脏坚毅,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赌气痛苦。
之后周氏忙着教女儿、忙着抓权,也很少顾得上苏伊睽。倒是苏宴晖来了一次,喝杯茶,“我以为你这些年忙着侍奉姑婆,没想到手段这样的厉害。”
苏伊睽站在门前,望着院中模糊的花影,声音轻柔安静,“那你是失望呢,还是欣慰呢?”
“我自然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苏宴晖站到她身后,看她肩膀瘦削侧颜如玉,声音涩然低下去,“可又怕你迷失了本性。我一直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没想到你变得这样心机深。”
“呵!”苏伊睽半仰着脸,伸手去触绿柳垂下的长枝条,“我要是没手段,能平安活到现在?苏宴晖你都变了,我能不变吗?”
“你这话怎么说?”苏宴晖蓦然抬目看她,目中幽黑。
“如果我十五岁的时候,你我是现在的性格,我也不会嫁给韩靖君。”苏伊睽平静转身,淡漠的眼睛看着苏宴晖。她的弟弟温文尔雅谦谦公子,也只是表象。
苏宴晖果然脸色几变,然后叹气,很是复杂地看着她,目光烈烈如火,“你想起当年的事了?”
“七七八八而已。”苏伊睽承认,眼眸澄澈如水。
沉默片刻,苏宴晖道,“所以你才要和韩靖君和离?苏伊睽,你未免太草率了。”
“谁告诉你我是因为这个要和韩靖君和离的?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那你……你难道不去找他吗?”苏宴晖挺身而立,袖中的手心蜷紧,微微发颤。
“我为什么要去找他?当年我年幼无知,受人欺骗去追求可笑的爱情。现在已经过了十年,我怎么还会那样幼稚?”苏伊睽声音漠冷,她一字一句说的艰辛。心口的疮疤被她一次次硬生生撕开,再痛,她也不要表现出来。
苏宴晖仔细看着她的脸,目中光芒几多流转,然后颓声,“姐,你真的变了好多。”
那年哭倒在长阶鲜血下的少女,突一日长大,却变得这么漠然。
苏伊睽腰杆挺直,看她的弟弟拾级而下,背对着她轻声,“我希望你还和当年一样纯真,追求自己的爱,勇敢善良……是我不能保护你,让你一世无忧,对不起。”
“若再来一次,我拼命也会护住你的。姐,你信我吗?”
夕阳下,苏伊睽低着眼不回答。她心中茫茫然的,所有的要强褪去,满心伤疤被苏宴晖看的透彻。她无处可躲,她又无从答起。
说“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自责”么?明明就没有过去,永远都不会过去!
一闭眼一入梦,她总能忆起少女含泪滴血的眼睛,艰涩地望着她。她总能看到少年俊挺的背影,走向那一团浓雾中。她嘴唇发颤,想要喊他,却没有声音。每一次,一遍遍,她都眼睁睁看着少年孤身离去……醒来总是泪湿长巾。
苏宴晖回头看她,她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轻声,“谁在乎。”眼泪倏然掉落,映着阳光的晶莹,她一抬袖,便遮住了。
现在的苏伊睽,连哭,都不愿意人看到。
待苏宴晖离去好久,苏伊睽还呆呆站在原处,无声无息的青年已经落身旁边,递给她帕子,皱着眉,“你哭什么?”
苏伊睽刷的从他手中拿过帕子,与他擦肩,“不用你管。”
燕子归这次居然没有沉默下去,而是跟着她进屋,“苏伊睽,你最近脾气大得很。”
苏伊睽蓦然回头,冷眼看他,虽然眼眶还是微红,“燕子归,你最近管我的事,也越来越多了。”
燕子归沉默半晌,终于像是有了点儿门道,讶声,“莫非你在和我置气?”苏伊睽不语,他略想了下,便迟疑说道,“苏伊睽,如果我有得罪到你,绝非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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